府城外的阴邑江上。
船只如影。
随着最近几天天降福瑞,粮食大丰收,大山里长满了漫山遍野的珍贵药材,随着越来越多人得到风声赶来,每天来往府城的船只都在成倍增长。
宽阔的江水上挤满了船只与桅杆。
那些商船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回,码头上热火朝天,脚夫们卸货下外地运进来的布帛、香料、瓷器等商品,很快卸货空一艘艘商船,马上有另一帮脚夫在工头的催促下,扛着一代代新收上来的大米、药材,加紧装货运往外地,好赶上下一趟装货。
甚至,码头上一时间出现了脚夫不够,各大商会争相加价请脚夫的情况,都想尽早卸货、装货、好多跑几趟倒卖两地货物。
请脚夫的那点人力成本,在来回倒卖的巨大利益差额面前,反而成了蝇头小利。
就连平时抢地盘,为争一艘商船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些码头脚夫帮,面对一下拥挤来的这么多商船,人力根本不够用,哪还有心思打架,反而呼朋唤友一起来码头搬货,一起发财。
不管谁家都有妻儿老小要养,现在有干不完的活,商人们又肯加钱请人工,这钱都挣不完了,谁还愿意去惹是生非,打架抢地盘。
要说现在府城什么最便宜?
一是粮食,二是药材。
府城的粮商、药商在这几天赚得盆满钵满,日进斗金。
甚至是,因为商船不够用,货物运不出去,那些商会富贾们把民间所有船只买光,连渔船都不放过,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现在真的就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每天都在大笔进钱。
这几天的武州府不止是外地商船来往如织,就连客船数量也同样不少。
那些客船与商船在外观上很好区别,客船不必赶速度,为了保持平稳,减少客人乘船舒适度,大部分都是扁船头的楼船。虽然这些船头破浪效果差,速度快不起来,但胜在船身平稳,尽量减少船身摇晃幅度。
这些客船一靠岸,立马就有轿夫、独轮车夫、马车夫跑过来拉客。
船上刚下来的一些公子、书生、老爷女眷们,还没来得及看清繁华府城,就被人围住拉客。
这些外地人都是听说了武州府府城出现祥瑞征兆,一下子都乌泱泱赶过来一睹奇观。
此时的府城,说句人满为患都不足为奇,酒楼、茶肆、饭馆、布店、玉器店里都是外地游客,就连寺院、道观的香火在这几天都格外旺盛。
谁能想到就在半月前,府城这边颗粒欠收,民不聊生,百姓连喝口水都难。
都说一个地方是否繁华,一看勾栏瓦肆,二看花街柳巷,三看青楼妓院,现在府城这几处地方就挤满了外地行商、外地游客,花钱如流水,姑娘们白天晚上忙不断,大白天也开门营业。
……
武州府漕运繁华,船只拥挤的阴邑江上,一艘吃水很深,满载货物返航的商船,在江岸上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声中,被纤夫们拉着绳索缓慢逆水而上。
那些纤夫后背皮肤晒得黝黑黝黑,他们屈着身子,背着僵绳,在乱石浅滩上一瘸一拐的吃力往前迈步,光着的膀子上被绳索磨出一道道血印子,混杂着夏日火辣辣毒太阳和汗水,带来钻心剧痛。
不是他们不穿衣服,家里娃儿还在嗷嗷待补,穷苦人家能有几件衣服经得磨破?
嗨哟,嗨哟,两岸空谷里响起这些纤夫男人们的喊号子声,装满货物的商船正吃力逆流而上,忽然,咚的一声,商船船头像是在江中撞到什么东西,翻起一朵小浪花。
“刚才是什么声音?”有船工跑到船头去看。
可马上,一声惊慌叫声从船头响起,那船工惊慌叫着水里有死人,水里有死人。
“桂子叔,这是咋子啦?”岸上一名身子骨略显瘦小些的纤夫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汗珠,黝黑的面孔问向一旁的一位三十来岁大叔,继续弯膝屈背的拉船。
这名后背皮肤常年磨损严重,一身黝黑的纤夫,还只有十几岁。
被喊作桂子叔的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性格沉稳,他背着沉重麻绳继续拉船,头也不回的说道:“阴邑江里每年都会翻船死不少人,估计是看到水上漂浮着的死人了吧。”
“别东张西望的,我们马上就要通过江水最急的大拐弯了,赶紧拉完这一趟,后面还有拉不完的商船呢,武子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攒够钱孝顺你娘,带你娘进城看病吗。”
哦…武子应了一声,有些好奇的最后看一眼商船方向,结果他惊讶一声:“江上怎么起雾了!”
起雾?
还不等桂子叔反应过来,猛的,背上背着的麻绳一紧,就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巨手拖拽住,这一刻,阴邑江倒流,江水水位迅速下降,就连原本深藏在大拐弯下的千窟洞都暴露出来,江面上的所有船只都不受控制的被倒流江水带走。
岸上纤夫都在低头拉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江上异样,一瞬间,这些纤夫身体失衡的重重摔倒在地,被背上缰绳拖拽着摔飞进阴邑江里。
“桂子叔!”
叫武子的十几岁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抓被缰绳带倒的桂子叔,结果连他也被带进阴邑江里。
噗通噗通一片落水声,岸上纤夫不是被砸死在山壁上,就是带进江水里,他们拼命呼救,随同那些船只一起被倒流潮水带走,这一刻,江水被鲜血染红。
此时的阴邑江上哭声,惨叫声一片,可还不等府衙做出反应,倒流的江水又惊涛拍岸的迅猛涨回来,一落一涨间,洪水滔天,倾覆江上所有船只。
洪水来得非常迅猛,眨眼就到了府城,卷走码头上的人,冲走城外军营,洪水所过之处,到处都是浮尸与惨嚎。
这一刻,府城乱了。
百姓们惶恐往城里奔跑,才刚消停几天的龙王上岸恐慌又开始在全城快速弥漫。
到处都是惨叫声,哭泣声,人们互相踩踏着往城里跑,可很快就被漫进城池里的江水冲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
此情此景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闭寺了一个多月的白龙寺,寺门大开,白龙寺住持带着数百名寺内和尚急匆匆下山救人,跟白龙寺住持一起的还有京城镇国寺来的千石和尚。
那千石和尚离开洞天福地后的第一个去处是来到白龙寺。
在这个危难当头时刻,全城各地其它寺庙、道观也纷纷开门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大量和尚、道士走出寺院、道观,配合府衙到处救人。
只有那座地处偏僻的五脏道观,一直大门紧闭,观内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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