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草莽时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世间,无非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伊万·阿克巴罗夫,原先不过是辽阳城里,负责驻守铁路安全的下层军官,便可以对张宗昌和江小道颐指气使,执掌生杀大权。
然而,日俄战争中,毛子作战不利,大败亏输,致使许多军官或贬或罚,伊万也被发配到了西伯利亚挖土豆,后来又渐渐混入了淘金队伍,如今竟已然成了张宗昌手下的小小马仔,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十年前的旧事,伊万早就已经忘却了。
长年的重体力劳动,让他身上仅存的一丝贵族气质也荡然无存,胡子都没弯钩了。
如今碰到江小道的眼神,他只觉得不知所措,便用俄语跟张宗昌白话了几句。
江小道则是一边比划,一边说:“当年,在辽阳,你让人用枪指过我的头,还记得吗?”
伊万摇摇头,想不起来,就像人们不会在意是否曾经在路边踩死过一只蚂蚁。
张宗昌见气氛有点严肃,便按住江小道的胳膊,大声笑道:“江兄弟,十年前的事儿了,该过去就过去吧!这小伊万,现在跟着俺混,你就当给俺点面子,好使不?”
江小道的眼睛钉在伊万的脸上,一动不动,却说:“不行。”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张宗昌面上无光,却又不可能为了一个毛子而跟江小道翻脸,当下便用俄语冲伊万骂了几句。
骂的什么,无从得知。
不过,伊万听后,脸色有点难看,极其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江小道面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布拉斯提帖(对不起)!”
张宗昌干笑两声,说:“兄弟,他都给伱道歉了,都是大老爷们儿,要我说,这事儿就拉倒吧!”
“不行。”江小道的回绝很生硬。
张宗昌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兄弟,多少给老哥点儿面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小道忙说:“张大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昨日之仇,如芒在背,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这面子上也无光啊!”
“那倒也是!兄弟,那你说,想要咋办?”
江小道自从见到张宗昌和这一桌华洋参半的随从那一刻起,脑子里便已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当下便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我想让他帮我杀个人。”
言毕,众人愕然。
张宗昌眼珠滴溜溜一转,却是笑问:“兄弟,俺刚才看你手底下也有不少人,想必在这奉天,混得也不错,估计一般人也不敢惹你。实不相瞒,要想杀个人,俺也可以帮你。可是,这一趟,俺有差事要做,最好还是避免惹事儿,要不,你先给俺透个风,你要杀谁?”
“张大哥放心,我怎么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江小道指了指伊万,却说,“不过,我要杀的这个人,不光是我想杀,他,肯定也想杀!”
“哦?还有这回事儿?”
江小道点点头,目光看向伊万,说:“想不想杀东洋人?霓虹!遮盼!八格牙路!”
直到听见“八格牙路”这四个字,伊万的眼神里总算有了光亮,立马飞速弹舌,用俄语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堆。
张宗昌夹在其中翻译,三言两语间,便挑拨起伊万的怒火。
想当年,日俄战争末期,毛子不少少壮派就坚持拒绝和谈,誓要跟鬼子决战到底,无奈沙皇顾及东线局势,不得已而被迫讲和。
如今眼瞅着有手刃小东洋的机会,伊万自然情绪激愤,跃跃欲试起来。
江小道无需翻译,仅凭伊万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愿意出手。
大姑的仇还没报,江小道心有不安,可如今的奉天省,小东洋的势力毕竟不好惹,他心里便一直盘算着如何借刀杀人。
拿毛子当障眼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大哥,看来我没猜错,这小伊万看起来挺乐意的嘛!”
张宗昌仍然有些犹豫,思忖了片刻,却问:“兄弟,不是我心疼手下的帮手,而是俺最近确实有事儿要办。你打算啥时候动手?兄弟俺在奉天只做歇脚,马上就要走了。”
“走?”江小道皱起眉头,“张大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上哪儿去?”
“嗐!回俺老家山东,十好几年没回去了。”
“张大哥,你当年既然闯了关东,不如就此落地生根。在东北,甭管你是谁,都是光腚打天下,正好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干啥非得回去?奉天不好?”
<div class="contentadv"> 张宗昌欲言又止,转头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待房门关上以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江兄弟,咱们俩,是推心置腹的知己,俺也不瞒你,实话告诉你,俺要去山东投奔胡都督去啦!”
江小道闻言一愣,立马细下嗓子,说:“张大哥,你也要革命啊?现在奉天到处抓党人,你还往这走,不要命啦?”
“兄弟,革不革命的,这话先放在一边儿。”张宗昌笑道,“俺只知道,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翻身的机会啊!”张宗昌解释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管你是什么人,响马、流氓、地痞,只要你能拉出一帮人,那就能立马摇身一变,全成老爷了。这还不算完,往后还算是英雄,哈哈哈哈,几百年来也没这好事儿啊!”
“那这么说,张大哥你也是个救亡图存的仁人志士呀!”
“哎,兄弟,你可别给俺戴高帽!有道是,救人先救己!俺还是先把自己弄明白吧!说到底,人生在世,无外乎两个字儿——升官!发财!”
江小道默默点头。
张宗昌的话,他自是认同,可一想到那些整日大谈救国之道的党人当中,有这样一群人混迹其中,心中便不再有丝毫敬畏。
原来,救亡图存,不过只是口号,心里装的全是生意经。
如同是绿林响马的“十不抢”,也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昔日里杀人如麻的土匪,欺行霸市的流氓,鱼肉乡亲的官僚,只要站在党人那边,喊两句反清,便就摇身一变,以英雄自居——什么世道?
“张大哥,你手上,现在有多少人马?”
“兄弟,实不相瞒,将将百人。”张宗昌难免得意地说,“不过,人多眼杂,俺也不敢把他们都带进城里,只是恰好从海参崴过来,经过奉天,休整一下,过两天就要走了。”
“走水路,还是火车?”江小道问。
“还没想好,看哪条路方便吧。”
江小道沉默了一会儿,却说:“张大哥,你要是只图升官发财,不如留在奉天,实话告诉你,老弟我跟张老疙瘩有点关系,你手上有人,还会俄语,要是想投奔他,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张宗昌眼睛一亮:“嗬!老弟,怪不得你混得开,敢情你靠上了这座大山啊!”
“怎么样?要不你留下吧,咱俩还能在一块儿,有个伴儿!”
张宗昌确实心动,但又有些为难:“江兄弟,不是俺驳你的面子,只不过,俺从北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帮俺跟胡都督搭好了关系,要是出尔反尔,实在有违人情啊!”
“好吧,既然如此,老弟就不强留了。”江小道难掩失落,“不过,老弟的话还是在这撂这,不管啥时候,也不管你混得是好是坏,只要有用得着老弟的时候,你尽管说话。”
“兄弟爽快,这话俺记下了!”
张宗昌提起酒杯,痛饮了一番,又说:“不过,兄弟,俺确实有件事没闹明白。既然你认识张老疙瘩这种能人,为啥不去他那谋个一官半职,往后这世道,铁定是谁手上有兵,谁说了算。”
江小道叹了一口气,说:“张大哥,我的根就在这,当兵打仗的活儿,未必适合我。而且,我现在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张老疙瘩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是更希望我留在江湖。”
“哦?这话怎么说的?”
江小道并不傻,早在奉天血案发生以前,他曾跟张老疙瘩有过一次会面。
张老疙瘩吃着肉,江小道喝着汤。
作为奉天的新贵,张老疙瘩亟需掌握奉天的大小风声,并提议让江小道在江湖中充当其眼线。
这一番话,看似重用,实则却也是一座大山,直接把江小道压得死死的。
其言外之意便是,江小道的天,就是张老疙瘩的脚底板,他若飞腾起来,还怎么去做市井江湖中的眼线。
张宗昌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当下便笑了笑,宽慰道:“兄弟,你也不用丧气,江湖之大,岂止市井,你有这座靠山,日后也少不了跟各路兵马打交道的时候,前途无量啊!”
“那我就借张大哥吉言了!”江小道嬉笑两声,提起酒杯,“来,干了!预祝咱们俩,以后都能飞黄腾达!”
张宗昌也狂放大笑:“这才对嘛!咱哥俩,以后俺带兵,你敛财,咱们一块儿横扫华北!不,不光横扫华北,还要一路干到江左,去那十里洋场风光风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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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BrandonMaa的打赏支持,征子眼瞎,之前忘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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