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五爷呵呵笑道:“何小姐太客气了。”
江连横赶忙接过话茬儿,却说:“荣五爷,不怕你笑话,丽珍刚才说的,我也有点儿担心,毕竟我在旅顺人生地不熟,不敢随身带着货款。要不这样,我找好了地方,你带人亲自来取?”
引蛇出洞,想得挺美。
“好说好说!”
荣五爷不置可否,含混地应了一声,话锋陡转,却又另僻了一个话题,似乎是出自于老山人的授意。
“蔡少爷,红丸的货款,咱们待会儿再说。其实,咱们这次见面,有老山人在场,主要是想跟你另谈一桩大买卖。”
“大买卖?有多大?”江连横心道:莫不是要把一个国给卖了?
荣五爷觉得自己用词有些不当,便当即改口道:“或者说,是大事业。”
“荣五爷请讲,蔡某洗耳恭听。”
“蔡少爷,我且先问一问,你对时局怎么看?”
时局?
江连横低下浓眉,略一思忖,便顺着宗社党爱听的话,顺嘴回道:“孙贼忤逆,世凯窃国,狼狈为奸,坏我大清江山社稷。时至今日,每每恸然欲哭,夜深灯下,怔怔手足无措。”
薛应清眉头紧皱,忍不住瞥了一眼,心说:过了吧?当着人家的辫子,说这些,也不嫌臊得慌。
未曾想,江连横下一句便是:“这一点,丽珍可以作证。”
薛应清只好苦笑两声,应和着说:“是是是,耘生这人比较浪漫,时常触景生情,我已经习惯了。”
“那么——”
荣五爷将目光转向江连横,问:“蔡少爷,或者说安东蔡家,觉不觉得我大清理应复国?”
“那是当然!”江连横立马点头,“我看方大头,不过是王莽、武曌之流,一段小插曲,咱的大清国,到底还是要回来的!别人怎么想我不管,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言毕,老山人和荣五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这是痴心者的通病,总觉得人人皆是同道。
这时候,江连横也没必要装傻充愣,坦率道:“实不相瞒,我也曾听说过,荣五爷向来为复国伟业劳心伤神,可就是……就是……”
雷声大,雨点小!
话到嘴边,江连横尴尬地笑了笑。
荣五爷虽然神情严肃,倒也没有动怒,转而沉声道:“复国大业,道阻且难,不容易啊!”
“荣五爷,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伱尽管开口。”江连横目光坚毅地说,“早年间,祖上没沾着从龙入关的光,到我这一辈,可不能再落下了。”
说到此处,老山人突然开了腔。
“想要创建满洲,没有钱是不行的,如今王爷已是尽心竭力,无奈孤掌难鸣,所以还需在民间筹款。”
提到“王爷”二字,独坐在厅室角落里的小姑娘,忽然间有了动静。
她一边摆弄着怀里的玩偶,一边眼巴巴地朝这边看过来,似乎终于在谈话之中,寻到了兴趣所在。
江连横看了她一眼,她便立刻低下头去,继续拽着布娃娃的胳膊。
“原来如此,既然我蔡家祖上承了大清的福荫,临到关键时刻,不说是毁家纾难,出一把力也是应该的。”
答应得太过干脆,薛应清连忙在旁边补充了几句,问:“荣五爷,您别笑话我,但要是事成之后,耘生他……这算什么样的功劳呢?”
问得还算含蓄,可荣五爷的回答,却要直白得多。
“那就要看蔡少爷到底能出多少钱了。”
“这算是——捐官儿?”江连横问。
荣五爷笑了笑:“不不不,捐来的官儿,只是个虚名。蔡少爷如果真能在这时候出把力,到手的可都是实缺,光宗耀祖,不在话下。”
江连横顺势问道:“老山人既然在,那这里头,还有东洋人的事儿?”
荣五爷看了看老山人。
老山人合上了眼睛。
荣五爷便说:“具体如何操办,就不需要蔡少爷操心了。总而言之,复国大业要是成了,不仅关乎东北,还有整个漠北,乃至华北,都将是满洲国土。”
江连横一愣:“不叫大清了?”
“只要皇上还是皇上,国号叫什么,都无伤大雅。”
“那是那是!荣五爷,财力我是肯定要出,但到底出多少,你还得容我回去商量商量。我能顺便问问,咱们这么大的事业,除了你我以外,还有谁跟着出钱出力不?”
荣五爷又照例看了看老山人的脸色,接着说:“还有很多,如果蔡少爷有兴趣的话,我们在新市街大和旅馆,还有一场酒会,你可以来参加,我们共商大计。”
“好好好,荣五爷既然看得起我,那我必然要趁这个机会,广交一下各路英豪了!”江连横问,“那咱们这笔货款的事儿——”
“我最近几天要待在这,钱的事情,你可以去找我的管家详谈。”
薛应清提议道:“那不如等咱们商量好了,再把货款和援助款一并交给你们吧!”
荣五爷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会面结束,老山人没有丝毫留人吃饭的意思,更没有任何起身相送的举动。
江连横和薛应清自然也不打算久留,于是便在荣五爷的引领下,走到厅室的纸拉门前。
短下巴铁淳,连忙从院子里迎上前来,笑着提醒道:“蔡少爷,何小姐,请跟我来,当心台阶儿!”
江连横走到木质回廊上,忽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于是便停下脚步,回头朝会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芳子——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纸拉门旁边,手里拎着布娃娃玩偶,半遮半掩,有儿点害羞地朝这边看过来。
江连横误以为芳子在看他。
其实不是,芳子在偷偷地看向薛应清——那个漂亮阿姨——即便是小孩子,也同样有一颗爱美之心。
薛应清有所觉察,转过身,笑着挥挥手;芳子便很开心,也朝她远远地挥挥手。
江连横被蒙在鼓里,臭不自觉,竟然也跟着挥了挥手。
一个小姑娘而已!
哪怕再给江连横一万次机会,他也不会预料到,正是这个小姑娘,芳子,将会让江家的命途判词,得到最终的应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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