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我还有事儿,刚才一直在路上没机会说。”
“咋了?”江连横问。
“下午从‘双城府乞丐处’出来的时候,姓于的那个小跟班儿问我,咱们是不是来着买女毛子,还说他也有门路,货比他们的好……”
“敢情那小子今天才整明白‘洋观音’是啥意思?”江连横乐了。
李正西提醒说:“林七说过,那小子不是线上的,就是好打听。”
江连横点点头,接着看向康徵,问:“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随口搪塞了几句,但那小子挺机灵,没信,还给我个地址,说有需要可以去找他。”
江家手上现在有四个“洋观音”,不算多,按理来说也可以继续搭线看看,但众人一听这话,却立马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
“不行不行。”薛应清第一个带头反对,“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能合伙儿做生意。”
康徵也随声附和道:“咱们来哈埠,屁股还没坐热乎呢,那小子就把咱的消息卖给了洋鬼子,这种人太不靠谱了。”
不只是他们俩,李正西和闯虎也持同样的看法。
头刀子瓮声瓮气地说:“已经有门路了,没必要非得一口吃个胖子。”
三言两语间,大伙儿的态度便达成了统一,只等着东家下最后的决断。
江连横斜靠在椅背上,摸索着下颌上刚刚冒尖儿的胡茬儿,伴着细微的“唰唰”声,如此沉吟了片刻,却说:“趁现在还不太晚,马上把他带过来见我。”
薛应清顿时眉心一紧,脑海里应声迸出八个大字——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李正西万分不解地说:“哥,明知道他是个大嘴岔子,把咱的消息卖给洋鬼子的帐都没算呢,还要找他说话?”
“你说,喇叭嘴是不是大嘴岔子?”江连横问。
李正西一时语塞,随即又摇了摇头,说:“哥,不能这么比呀!喇叭嘴是纯属话痨,那是病,不管碰见啥都能叨叨个没完,姓于那小子是有目的,拿这消息当生意做。”
江连横置若罔闻,仍旧固执己见。
“西风,你认识路,现在马上跟康徵去把那小子领过来。”
几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交换个眼色,正要再去劝说时,江连横却突然冷下一张脸。
“听不懂?”他沉声质问道,“还得我再说一遍么?”
如今,在众人看来,江连横是龙头老大,是奉天线上的瓢把子,大当家的一言一行,当然不容置疑,更无需解释,要的就是令行禁止。
这似乎是因身份而带来的转变。
然而,在老一辈人的眼中,江连横其实向来如此,且一直没有改变,还是那头“顺毛驴”,也仍然还是“一条路儿跑到黑”的架势,无外乎是因为得了势力,这才显出了几分所谓的龙头气派。
真要论起来,古往今来的孤家寡人,骨子里都是如此。
李正西和康徵走后,江连横等人下楼吃了个饭。
等到重新返回客房,两支烟的工夫,俩人便将那个姓于的小跟班儿带了过来。
这小跟班儿的年岁二十出头,模样相貌实在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走道的时候把头一低,看起来挺老实,其实眼珠子滴溜乱转,耳朵眼儿八面听风,透着一股作死般的聪明劲儿。
刚一进来,他便察觉屋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除了主位上的江连横,其他人个个都是冷脸。
“嘿嘿,那个……江老板找我?”他迈着小碎步走到近前,“你是不是要买女毛子啊?”
江连横笑着摆了摆手,却说:“这事儿先不着急,兄弟你叫什么呀?”
“于德海。”
“好名字。”
“没有没有,多少俗了点儿!”于德海直愣愣地站在众人当间,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你听说过我?”江连横若无其事地问。
“当然听说过,奉天的江家么,大老板!”
“那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不?”
“您是……”话到嘴边,于德海眼珠一转,连忙改口道:“您好像是开保险公司的?”
“那你认不认识有个洋鬼子叫范斯白?”江连横随手点上了一支烟。
于德海登时愣住,心头一哆嗦,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范斯白?不认识……嘶,好像在哪听过,哎呀,冷不防有点想不起来了……江老板,要不这样,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吧?”
话音刚落,李正西猛甩起手,“啪”的一声,从身后抽了于德海一嘴巴。
“操你妈的,还他妈装!江家用得着你传闲话么!”
于德海捂着腮帮子,吓得小脸煞白,眼神惊慌失措,却不敢叫屈,只顾着连忙赔罪道:“江老板,我、我错了,我确实认识范斯白,我跟他说过你们……你们来哈埠的事儿。”
江连横抬了下手,追问道:“你只跟他说了我来哈埠的事儿?”
“江老板,我……你们江家的名声那么大,我也都是听说的,范斯白想找个有势力的华人,我就把消息卖给他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事儿不能说呀!”
于德海说得唯唯诺诺,实际上心里也觉得有点委屈。
毕竟,所谓的“蔓儿”,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一点点传出来的名声。
谁敢保证,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在茶余饭后的时候,说过张家长、李家短?
何况,没有谣言的大蔓儿,算不上大蔓儿;没有绯闻的老合,那算哪门子老合?
江连横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哈哈哈,兄弟误会了。你跟范斯白说我江家的事儿,这没什么,哪怕你满大街传江家的事儿,只要不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也不会当回事儿。”
“那……你这……”于德海揉了揉右半拉脸,想问又不敢问。
“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傻子,懂不懂?”
“哦,明白了,那我确实该打,长记性了……”
江连横却说:“想什么呢?一个嘴巴子,就想把这事儿搪塞过去了?”
于德海连忙后退半步,战战兢兢地问:“那……还得打几个?”
“一个也不打,我就是想跟你做笔买卖。”
“呼——做买卖啊,那没问题!”于德海总算松了口气。
江连横点点头,沉声道:“我想从你这买个消息。”
“不是毛子么?”于德海有点意外,“买消息……倒是也行,但是我不一定都知道,有时候可能得花点时间才能打听到。”
“这消息不用打听,你现在就能告诉我。”
“什么消息呀?”
江连横从抽屉里翻出两张纸,放在桌面上,用手指点了两下。
“我要的消息很简单,就是都有谁在你这买过消息。”
于德海眨了两下眼,问:“江老板,你的意思是……都有谁买过江家的消息?”
江连横摇了摇头:“不光是江家,什么样的消息都行,我只是想知道,哈埠现在到底有哪些人,在买哪些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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