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跟咱家大嫂……到底是咋好上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你问这干啥?”江连横狐疑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最近看报纸上老说,年轻人要自由恋爱,可我现在突然觉得,包办婚姻这事儿吧,也有一定道理……”
…………
翌日清晨,又是朔风呼啸的一天。
江连横等人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匆匆吃过早饭后,便陆陆续续地各自繁忙起来。
闯虎最早出门,不仅要去“松江电影茶社”跟林七碰头,随后还得去“老枪俱乐部”结清尾款,把白俄姑娘都领回来。
李正西、头刀子和康徵要去双城地界儿,跟花子团和匪帮碰头,接“洋观音”走野路南下,经宽城子返回奉天。
三人刚从马迭尔旅馆走出来,就见于德海早已站在大门口,整装待发,等候多时了。
“兄弟,你们咋才出来啊?我都在门口等半天了。”看到西风,他便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了过来。
李正西等人朝于德海上下打量了两眼,却见他油头粉面,一身泛旧且磨得发亮的西装,似乎是把家里最值钱的行头都穿在了身上,便不由得纷纷笑道:“兄弟,今儿捯饬得挺立正啊!”
于德海挠挠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么,咱以后也是江老板的人了,总不能给江家丢脸吧,你们说是不是?”
“家里都收拾好了?”
“昨儿晚上就收拾好了。”
“借款公司那份工,也辞了?”
“辞了辞了,还挺够意思,给我结了半月工钱,也没多少,给哥几个买两盒烟抽。”
于德海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盒“老巴夺”,挨个儿拍给李正西三人,嘴里净是客气话。
李正西接过香烟,搁在掌心里翻了两下,方才嘴角那抹戏谑的冷笑,便渐渐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番复杂的神情。
于德海以为自己送得少了,连忙又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老巴夺”递过去,赔笑着说:“来来来,兄弟你拿着,别嫌少,多少就是个意思,以后还得麻烦大伙儿多多照顾,咱来日方长么!”
李正西怔怔出神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状,头刀子便拍了拍于德海的肩膀,沉声说:“衣服不错,烟,咱们就收下了,走吧!”
“哎,好嘞!”于德海兴致冲冲地领着三人走下台阶,“你们在这等会儿,我给你们叫马车过来!”
李正西等人没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他忙前忙后,脸上洋溢着无法言语的喜悦和憧憬。
不多时,四个人便陆续钻进一辆俄式马车,朝着西南方向,颤颤巍巍地渐行渐远。
李正西和闯虎等人走后,便只剩下江连横、薛应清和冬妮娅三人留在旅馆。
江连横自是无需多言,眼下对冬妮娅正在兴头上,新鲜劲儿没过,刚吃完早饭,便把姑娘领回客房,即便语言不通,也愣是要“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薛应清无所事事,便独自留在旅馆的咖啡厅里,侧脸看向窗外的冬日街景。
时光静静流逝。
薛应清天生精致绝艳,出身“燕字门”,最擅长玩弄爷们儿心思。
在外人面前,她总能因势利导,将自己的色相发挥到极致。
时而娇小柔弱,时而清冷高贵,或是温柔知性,或是泼辣爽快——无论哪种风格,她都驾轻就熟,仿佛浑然天成。
毕竟,这些只是挣钱的手段,生意而已。
不过,当四下无人时,薛应清看起来就有点呆,有点茫然,像在大街上走丢的孩子。
每到此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累了”,需要“缓一缓”。
可偏偏在这时候,一道人影突然走进眼角的余光。
“嗬,薛掌柜,怎么自己一个人坐这呢?”
耳边响起一阵黏腻、油滑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那人便已然在对面坐了下来。
薛应清蓦地怔住,见来人两只小眼,一脸雀斑,这才想起来对方是占爷的义子关福。
只愣了半秒钟,她便立刻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毫不慌张,更无惶恐。
“燕字门”向来讲究“以身入局”。这种情形,她早已见惯不怪,岂有随便怕的道理,于是当即换上笑颜,轻声问候:
“呀,这不是双城的关少爷么,真是巧了,怎么在这碰见你了?”
“薛掌柜,你还记着我呐?”关福笑眯眯地说,看起来倒也没什么歹意。
“这话说的,昨儿才见面,我怎么能忘了呢?”薛应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问,“你来哈埠办事儿?”
关福不由自主地看向杯沿儿上的唇痕,说:“嗐,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特意来看看薛掌柜,呃……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薛应清秀眉一挑,见他那副德性,心里便明镜似的看出来,这又是个不争气的臭点子。
按江湖规矩来说,此举实属不敬。
薛应清心里憋火,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不仅不怕,反倒顿时起了玩儿心。
“关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半是埋怨,半是失落地说,“敢情昨儿见了一面,咱俩到现在还不算朋友呐?”
“哎哟,别别别,薛掌柜,我可没这意思啊!”
关福慌忙解释了两句,随即又扭扭捏捏地说:“咱俩当然是朋友,不过……此‘朋友’非彼‘朋友’……实不相瞒,我吧,主要是想跟薛小姐交交心。”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
正说着,薛应清忽地把头一低,小脸说红就红,仿佛是洞房娇羞时,巫山云雨后,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说得是真撩人呐!
关福听了,简直是抓心挠肝,浑身刺挠,跟火燎似的,恨不能直接光膀子一头扎进松花江里凉快凉快,差点儿没把自己烧死。
“我就说,我就说你昨天看我的时候,那眼神,明显就是话里有话!”
闻言,“雪里红”立马别过脸去,半是幽怨,半是嗔怒道:“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吧,非得说出来干什么,你这样,倒显得我不矜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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