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麻皮知道,江连横就是绑他的那个绑匪。
江连横也知道,黄麻皮知道他的底细。
但两人心照不宣,都在装傻充愣,谁也不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黄探长,法租界最近命案不少啊!”江连横问,“您也挺辛苦吧,洋人那边交差了么?”
黄麻皮略显尴尬,强颜笑道:“小事小事,只要不涉及到洋人,都是小事,何况还有人证,就快结案了。”
紧接着,江连横又多问了几句。
黄麻皮也没必要隐瞒,破案的方式,便是先射箭、后画靶。
其间,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巧设物证,如何逼问动机,凡此种种,二人都是老油条,自然点到为止即可。
毕竟死者都不是大亨,又恰逢华盛顿会议召开,这几起命案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倘若那晚江连横的计划能够成功,插了张小林,或许会有更大的舆论,洋人也会亲自审讯,到那时再由温廷阁作证指认:自称背叛了江连横,并在讲茶的前一晚,跟张小林和万游远共谋闸北刺杀案。
那么,一切就都干干净净了。
如今却只差一个张小林。
江连横不愿回头懊恼,只顾着往前看,便说:“黄探长,那个证人,温廷阁是我的人,这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黄麻皮忙说,“他现在蛮好的,昨天晚上洋人确认以后,已经转到法租界医院去了,我正要讲呢,没想到侬先问了。”
“是么,得亏有黄探长照应,那我明天就去看看他,你瞅瞅,这我得怎么感谢你呀!”
“嗐,江先生客气了,这都是小尅思!”
“小什么?”
“洋泾浜,case,小情况啦!”
江连横笑了笑,奉承他博学多才。
黄麻皮却没有笑,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自在。
“江先生,侬要是真想感谢我,这个……这个这个……呵呵,有些事情嘛,还真不太好讲!”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意思,江连横自然心知肚明,却说:“黄探长,你不用不好意思,咱俩头一次见面,你送我这么大个人情,有啥话,你只管说就行了。”
头一次见面?
黄麻皮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了江连横的意思,当下便憨笑两声,说了几句“人情无价”之类的客套话,就草草将这话题给遮了过去。
江连横却说:“黄探长断案如神,这我早就听说过,但是人心隔肚皮啊!”
“嗯?”黄麻皮眉头紧锁,“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这几起命案,目击者可不少,新舞台的戏班子,广和楼的客商,他们现在不说什么,保不准以后不说,万一到时候又有新的证据,让万游远翻了案,有违公义不说,我主要是怕败坏了黄探长的英名啊!”
这话显然是杞人忧天之论。
黄麻皮下令抓捕的嫌犯,怎可能出现翻案的情况。
江连横自然是在装傻。
黄麻皮也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便问:“那依江先生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呢?”
江连横把烟头儿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忽抬起头,说:“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不会翻案。”
“死人?”
“我这可都是为了黄探长的英名!”
“了然,了然。”黄麻皮立时反应过来,忙说,“江先生讲得太对了,我早就觉得,那些洋人判案不靠谱,明明是个杀人犯,结果不杀头,非要把他们关在大牢里,送吃送喝,养个十几年再放出来,简直不像话!”
江连横点点头,感慨道:“万游远的确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黄探长是官差,不方便亲自动手,如果黄探长信得过老弟的话,老弟愿意派人帮你除掉这个后患,就算是报答黄探长的人情,怎么样?”
黄麻皮不禁咂了咂嘴,心说我帮你开后门插人,还成你报答我了。
没处说理去!
谁让江连横如今是何将军要保的人呢?
黄麻皮只得苦笑两声,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嘛,那就有劳江先生了。这两天你派个人,我给他抓进去,事情办好了,我再给他放出来。不过——”
他支支吾吾地再三确认道:“江先生,阿拉是头一次见面,是吧?”
“难道不是么?”江连横问,“莫非……黄探长看我脸熟?”
“脸倒是不熟,但声音很耳熟。像,很他娘的像,像我一位故交。”
“这样啊,看来咱俩缘分颇深呐!”
“幸会,幸会!”黄麻皮突然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有劳江先生替我除掉后患,侬可得言而有信呐!”
“放心,我不是张小林,说出去的话,没有反悔的道理。”江连横也跟着站起身。
“那就告辞了,再会!”
“等下!”
眼见黄麻皮要走,江连横忽又把他叫住,说:“黄探长,我还想求你帮我办个事儿,刚才吴长官也说了,希望你们能多多配合,我跟其他人不熟,跟你最铁,所以想问问你。”
“还有什么事情?”黄麻皮满脸困惑。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江连横跟青帮大亨的第一次情报合作。
然而,这第一次合作,他便藏了私心。
“我想麻烦黄探长,帮我在沪上找个人。”
“有名字吗?”
找人是黄麻皮常办的差事,应承起来,自然是胸有成竹。
江连横想了想,随即描述出一副人物肖像。
“我要找的人姓宫,但他在沪上可能不姓宫,北方口音,奉天人,眼角有点耷拉,现在应该刚满四十岁,或者四十出头,腚呱懒,成天跟睡不醒似的,嗯……他应该还带这个小姑娘,不对,应该也不小了,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岁上下了吧,他可能在沪上,也可能不在,总之你帮我留意一下,算我求你帮我个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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