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厘之间,生死有命。
再想起先前的宗社党刺杀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江连横不由得暗忖,自己还能有多少幸运,可以在鬼门关前调转人间?
媚上,似乎也得有个限度,不然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搭进去了。
庄书宁说起这件事,当然也是意有所指,但她不敢明说,更不敢多劝,说完了这番话,临了只是补了一句:“孩子还小呢!”
江连横沉吟半晌儿,无话可说,便很不耐烦地摆摆手,说:“瞎操心,他是他,我是我,你不用管了!”
说话间,转眼就到了饭点儿。
庄书宁问:“你今天晚上在这待着,还是回去?”
江连横笑了笑说:“来都来了,待一晚上。”
“那你是在我这屋,还是在她那屋?”
“呃……我主要是怕打扰孩子睡觉!”
江连横装傻充愣,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孩子太小,半夜总不消停,他自然没那份儿耐心陪伴。
…………
晚饭过后,天色已然全黑了下来。
江连横又陪儿子耍了一会儿,孩子将要睡时,不免哼唧起来,他便逃难似地下地换鞋,连忙去了四房屋内。
冬妮娅的房间与众不同,虽说外表看起来仍是一座老宅,可内里却早已换了装饰。
扒了土炕,改换弹簧床;墙上抹了腻子,挂着几幅她自己的油画作品;屋角里摆着一架钢琴,纤尘不染;桌旁立着一只书架,里面塞得满满登登,都是砖头厚的大部头,烫金封面的洋文精装书。
冬妮娅挽髻着一头黑发,此刻正斜倚在床头上看书。
见江连横走进来,她仍然有点不自在,只是不像最开始时那么抗拒。
她在奉天过得衣食无忧,生活甚至比在北方时更加优渥,除了孤身飘零异国他乡,难免有些孤单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不过,自从开始教授江雅和江承业学外语、学钢琴、学画画,她便渐渐找到了生活的支点,将其视作自己的一份工作,恰如西洋的家庭教师那般。
冬妮娅深知有多少同胞妇女过得不如她,自然早已放弃了抵抗,虽说不至于感恩戴德,却也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眼前的馈赠,也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见江连横越走越近,她便干脆合上书脊,自顾自地宽衣解带,仿佛是在迎接客人一般。
“诶,你先别拖呀!”
江连横赶忙上前制止,呵呵笑道:“咱有点儿情调行不行?快穿上,别扣上,半遮半掩才最好呐!”
冬妮娅听不太懂,愣了片刻,颇感惊讶地问:“穿上?”
“不是让你穿上,是半遮半掩,呼之欲出,欲盖弥彰,犹抱琵琶半遮面,明白不?”
“穿上?穿下?”
冬妮娅说着生硬的汉语,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意图。
江连横不禁咂了咂嘴,心中暗忖:还是刚领回来的时候好,那时还姑娘还不太配合,自有一番趣味。
“算了,你还是先穿上吧!”
江连横缓步走到床头,边说边拿起枕边的硬装书,沉甸甸的一厚摞,草草翻了两页,全是俄文,没有插图,便觉得没意思,又把书放了回去。
“这是什么书?”江连横问。
“托尔斯泰。”冬妮娅勉强解释道,“故事书,战争与和平。”
“啥?你们毛子还有和平呐?不是天天打仗么!”江连横语带讥讽道。
冬妮娅有些慌张,想了想,忙解释道:“这书,不贵的,很便宜。”
“嗐,谁问你多钱了,你想买就买,我又没拦着你,钱不够用了,你就去跟管家说。”
冬妮娅似乎听懂了,于是赶忙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说:“谢谢。”
“不用谢,老说谢就没意思了。”江连横在床边坐下来,忽然笑着说,“哎,我儿子咋样儿?江承业!”
冬妮娅听到这名字,眼前立刻亮起来,可惜词汇量有限,憋了半天,只是连声说:“雅,承业,可爱!”
“我是问你他俩学的咋样,学习!”
冬妮娅点点头,说:“雅,承业,教我;我教他们,我们一起学习。”
“我是问你他俩咋样儿!哈了少不?”
“呃……雅,聪明的,爱动、爱笑……承业,也聪明的,不爱动,看书,爱看书!”
说着,冬妮娅便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跑到书架前,抽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江连横,笑着说:“承业,喜欢看这两本书。”
江连横接过手里,好奇地随便翻了翻,大约是某种儿童绘本之类的读物。
见书页上没有汉语,满是俄文,他便有些意外,忙问:“他那么小,能看懂么?”
冬妮娅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复强调道:“聪明的,这个不难,承业,聪明的!”
江连横听了,便觉得欣喜,于是忽然正色起来,问:“你还会说别的洋文不?什么……英国话,法国话之类的?”
他并不了解北方的文化习俗,本是随口一问,并未抱多大希望。
不料,冬妮娅却问:“法兰西?我会一些,不太好,只会一些。”
江连横略显惊讶,忙说:“那你以后都教给他们,多教,教好了,我给你换架钢琴,别说钢琴,要个宅子都行!”
冬妮娅闻言,自然欣喜万分,但碍于表达有限,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话。
听的多了,江连横难免有些厌烦,摆摆手,却道:“拉倒,这说话太费劲了,咱还是干脆点儿,直接换个方式交流吧!”
一夜云雨巫山,自不必过多赘述。
江连横从沪上归来,一妻三妾,至此也全都见到了。
他平日里事多繁忙,自然没功夫管教孩子,江家的三个儿女,终究还是要靠这几个女人抚养长大。
儿女即是未来。
江连横或许还未意识到,这四房妻妾对江家未来的影响,早已悄然开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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