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横看向朴泰勋手里那对金镯子,忍不住龇牙咧嘴,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老弟,你这生意,我没法做。”
“为什么?”朴泰勋一愣,随即将两只手镯互相碰了碰,发出脆响,“江先生,这是金的,纯金!”
“我知道。”江连横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摆摆手说,“东西是好东西,但这不是钱的事儿。”
朴泰勋有点尴尬,正要缩回手时,却又忍不住再次争取道:“江先生,如果你是担心交易泄露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只限于你我之间,就算是其他义烈团成员,我也不会说。”
“你保证?”
“我保证!”
闻言,江连横不禁摇头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种口头上的保证,分文不值。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江家而言,接应义烈团成员,原本就是一笔人情账,眼下要拿人家老母亲的遗物做买卖,实属为了蝇头微利,而断送了人情往来。
何况,江家根本不缺这单生意。
沉吟半晌儿,江连横方才开口道:“老弟,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啊,你不留着当个念想?”
朴泰勋摇摇头,说:“家母不是乡野村妇,她念过书,懂得大义,如果她还在,也会对此感到欣慰的。”
说着,他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眼里泛出泪光,于是慌忙拿起茶碗,呷了一口,以作掩饰。
江连横别过脸去,心里觉得有点矫情,想了想,又说:“你这东西虽然好,但喷子也不便宜,这俩手镯加一块儿,撑死也就能换三条二手货,根本于事无补,何必呢?”
“哪怕只能换一颗子弹,只要能用来打死鬼子,那也值了。”
朴泰勋的语气格外坚定,使人不禁怀疑,他对小东洋的态度,不只是国家仇、民族恨,其间更夹杂着许多私怨。
江连横对此无意深究,但可以理解,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儿,便又继续追问道:“你是想要步枪,还是手枪?”
朴泰勋心头一喜,似乎看见了希望,于是赶忙回道:“都行,只要是枪,什么枪都可以。”
“别都行啊,我得问明白了,你来我这要买枪,到底准备干什么?”
“这……江先生,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我买枪是为了援助独立军。”
“确定不是自己用?”江连横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低声却道,“我没有恶意,但你……看起来多少有点儿愣。”
朴泰勋忽然有些惊慌,像是被抓现形的蟊贼,思虑片刻,方才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想当战士。”
“战士?”江连横憋着笑,摇摇头说,“老弟,哥真没有恶意,但你……”
“江先生是在怀疑我的决心?”
不是怀疑你的决心,而是怀疑你的能力。
这是江连横的心里话,但他没有说,而是闷闷的坐在椅子里,似乎有点犹豫,有点纠结。
援助独立军倒没什么,毕竟是山沟里的散兵游勇,交易可以很隐蔽,就算暴露,也有千万种说辞可以搪塞过去。
但眼前这个愣头青,却令江连横有点不放心,朴泰勋看起来是那种极不安定、极有可能做出蠢事的人。
这时候,方言忽然左右看了看,见东家始终闷不吭声,心里便明白,该是他这个助手站出来说话了。
“朴先生。”他走到桌边,笑呵呵地说,“是这样的,江老板下午还要去开个会,时间比较紧张,要不……您改天再过来?”
朴泰勋不为所动,仍坐在那里,追问道:“那有关这笔交易,江先生最后的决定是?”
方言不禁咂了咂嘴,心说这人也太愣了,不知进退。
“呃……朴先生,这件事有点突然,我们回头还得看看存货,不如等我们这边查清楚了,再派人过去找你吧?”
方言勉为其难地搪塞了几句。
正说着,江连横却突然打断道:“我可以考虑援助独立军,但这件事不能由你经手,你把他们的据点告诉我,我会找人跟他们联系。想复国,不一定非得当战士,还可以干点别的,比如搞钱。”
朴泰勋眼里掠过些许失望,但又无可奈何,于是便只好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那对金镯子,将其中一个,放在江连横的办公桌上,低声道:“那这个……算是定金。”
“拿回去吧,我图的不是你这俩镯子。”
“那怎么能行,买卖归买卖。”
朴泰勋又把金镯子往前推了推,怎奈江连横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方言侧脸打量东家的神色,随后连忙快步上前,拿起金镯子,硬塞进朴泰勋的手里。
“朴先生,赶快拿回去吧!”他低声劝道,“你刚才说买卖,你知道江老板的买卖有多大么?”
朴泰勋愕然,似乎有些不解——他毕竟还只是个刚出象牙塔不久的学生。
方言便说:“江老板跟你论人情,你跟江老板论买卖?你可得知道,咱们如果真把这事儿当生意做,别说你这俩金镯子,你就算带一串儿金镯子过来,也进不来这道门。江家的军火生意,早就不做零售了,你这……赶紧拿回去吧!”
朴泰勋听了,立时涨红了脸,转头看向江连横,眼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终于拱手抱拳,连声赔罪。
“江先生见谅,刚才……是我冒昧了。”
“没事儿!”江连横大度一笑,“你不是刚从学校里出来么,过两年就好了。”
“惭愧,惭愧!”朴泰勋汗颜。
江连横抬手指了指那对金镯子,又说:“东西揣好,回去干自己擅长的事儿,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就……找他吧!”
“对对对,以后有事儿,你来找我就行,不用非得见到东家才说。”方言赶忙接过话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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