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将军官点点头,转而看向战壕,问:“是不是有个叫赵正北的营长?”
“赵正北,出列!”李参谋代为传话。
一声令下,众人的目光随之齐刷刷地看向北风。
赵正北满脸困惑,愣了愣神,才急忙丢下镐头,拍两下身上的尘土,跳出战壕,小跑几步,火速赶到近前,却不知对方的意图。
“见到长官,咋不敬礼?”
李参谋的训斥,惊醒了北风,于是连忙敬了个礼。
中将军官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随后上下打量北风几眼。
“你叫赵正北?”
“是!”
“江连横是你什么人?”
赵正北一愣,意料之外的问题,于是便有些困惑道:“是……是我哥,他咋了?”
中将军官并未理会,侧身却跟身边的少将相视一眼。
少将军官点点头,随手打开车门,说:“赵正北,走吧,上车。”
赵正北满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却问:“去哪?”
“上车再说。”少将军官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多问。
于此同时,中将军官也走到李参谋面前,淡淡地说:“小李,这个人,我带走了。”
李参谋原本也不清楚状况,可一听江连横的名字,心里便立时反应过来。
相似的情形,他最近早已屡见不鲜。
如今奉军战事不利,许多家里有钱有势的军官,纷纷托关系、走后门,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家亲属调离前线,躲避战祸,回到后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若是放在小说里,李参谋见此情形,大抵会满脸堆笑,连声奉承,同时对自己昨晚的态度追悔莫及。
然而,李参谋并未如此。
正相反,他的目光愈发冷峻,也愈发不屑,忍不住喃喃自语:“呵,到底还是跑了。”
声音很轻,但并未逃过中将的耳朵。
“小李,你有啥意见么?”
“没有。”
李参谋的回答很干脆。
中将军官是奉系老派,而他却是新派人物。
双方朋党尽管分歧不断,但毕竟还有从属关系,起码目前来说,新派拧不过老派。
李参谋就算有意见,也于事无补,索性懒得争执,只说:“长官,还有别的事儿么?如果没有,我还得去监工呢!”
中将军官面色一冷,也不多说,只是点两下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小李,你注意点。”
说罢,转身就要上车。
北风似懂非懂,情况突然,毫无预料,人还有些懵,就被那少将推着朝汽车走去。
恰在此时,付成玉突然从战壕里窜出来,疯狗似地跑上前,大声喝止。
“长官,长官等一下,我有话说!”
两位将官不禁皱起眉头,询问究竟。
付成玉却说:“我可以给赵营长作证,那天晚上,西路军溃败,总司令部……”
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可惜却完全想岔了。
付成玉误以为,这两位军官要拿北风问罪,便急忙说清了那晚的来龙去脉。
众将士一听,也跟着提心吊胆,于是竟纷纷跳出战壕,争相替北风说情,又说北风如何带领他们摆脱追击,顺利抵达石门寨。
逃亡奔命这几天,虽然不长,但彼此的情分却渐渐稳固起来,眼下自然不肯袖手旁观。
李参谋见状,不禁在心中暗骂:这帮傻子,还替人家求可怜呢!
两位将官也是有口难言。
大战当头,却把权贵子弟运往后方,只让寒门弟子冲锋陷阵。
这种事儿,实在不太光彩,明面上总要有个说法,不然难以服众。
中将军官想了想,决定借坡下驴,干脆顺承道:“你们刚才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这事儿不是我能做主的,上峰下令,调赵正北回奉述职,你们等消息就行了。”
“长官,空口无凭,要不你让咱们写个联名信吧?”付成玉顾盼左右,“弟兄们,咱们一起写封信,给赵营长带上,万一受了处分,也好从轻发落。”
“我看行,那督军署也不能不讲道理吧!旅长都跑了,那能怪咱们么!”
“俺不会写字儿,按个手印儿也行吧?”
众将士群情激奋,连忙齐声响应,甚至作势拦车,央求两位将官,让北风带上联名信。
本来挺简单个事儿,茑悄就办了,结果却因这一场误会,闹得煞有其事。
李参谋听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写个屁的联名信,都他妈给我回去干活儿!”
少将军官也忙着拽北风上车,情急之下,便低声吐露了实情。
“正北,你先上车,他们愿意写就写,到石门寨就消停了,你哥你嫂子着急,催你回去呢,今天晚上的火车票。”
不消他说,北风这时也已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才提起江连横,原来是家里动用了关系,让他躲避战火。
一定是大嫂的主意!
想到此处,赵正北心里满怀感动——老嫂比母,小叔似儿!
北风是天生地养的小靠扇,只要有人惦记,便觉得幸福。
情到浓处,恨不能立刻飞到大嫂面前,道一句平安,问一声辛苦。
可就在此时,众将士闻声赶到。
赵正北转身望去,见那些灰头土脸的弟兄们为他担心,而实际上,他却要返回奉天,甚至放个长假,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便忽然感到面红耳赤。
看到付成玉,猛然想起他常说的“职责所在”,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中将军官不多解释,转身已经奔着汽车来了。
李参谋忙着轰赶士兵回到战壕,假意宽慰道: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我说你们呐,也太小瞧赵营长了吧!别瞎操心了,人家保准不会有事的,不仅不会问责,没准还能高升呢!瞅瞅,多给家里长脸呐!以后传出去,增光添彩!”
声音渐渐远去,但在北风的耳朵里,却似乎越来越清晰。
心中的惭愧与不安,也随之愈发强烈。
“为啥?人家有关系呗!”李参谋仍在碎碎念,“你们就不用想了,老实待着打仗吧!我也不清楚,但我估摸着,赵营长家里,至少也是个大内总管吧!嗬,怪我说错话了,那不成太监了么!”
直到听了这话,赵正北才忽然停下来,按住车门,转身回望。
却见众将士已经陆续远走,唯独付成玉还没离开,就站在那里,静静望着北风。
“别搭理他,郭鬼子的人,就那德性!”少将军官催促道,“正北,上车吧!”
赵正北的目光忽然坚定,转而却问:“长官,打参谋是什么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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