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审听着汤不平的汇报,脸色阴沉地有些吓人,拍案而起,破口大骂:“娘皮的,欺我太甚!”
汤不平看着散架的桌子,有些心疼,提醒着:“顾指挥史,这是我们安全局的桌子,你要拍,不应该去拍刑部的桌子吗?”
原本要爆发的顾三审顿时安稳了,没错,这件事安全局是负有一定责任,但司空辉是刑部的人,事情也出在刑部大牢,主要责任是刑部,不是安全局。
顾三审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对汤不平吩咐:“你现在就去刑部大牢,亲自看守李增枝。我入宫求见皇上,通报此事。”
汤不平凝重地点了点头,有些顾虑:“若刑部阻拦……”
顾三审清楚安全局与刑部之间有着一些明争暗斗,毕竟安全局时不时会僭越权限,原本最初没有抓人权与审讯权的安全局,现在也有了地牢,还关了不少人……
刑部认为安全局越来越放肆,再不加以节制,早晚会成为锦衣卫。安全局认为刑部都是酒囊饭袋,等他们后知后觉,行动抓人,人都跑长江里游三圈了。
事急从权的法则用多了,逐渐就成为了一种默许的常规手段。
面对安全局刑事手段越发锦衣卫化,内阁保持了沉默,都察院在忙着大朝觐之前的最后把关,大理寺倒是没什么活,但也不愿意干活……
只有刑部,始终在与安全局作抗争。
这种抗争,未必是出于人道主义,担心被安全局抓走的人是不是受到非人道的待遇,更多是出于切身利益的考虑。
要知道,刑部的主要业务那就是抓人审案,如果都被安全局代劳了,那刑部干嘛去?万一失业了,这去哪里找工作再就业去?
所以,刑部与安全局的关系并不好。加上暴昭脾气有些大,不喜欢给人面子,当着顾三审的面告状也不是没发生过。
现在好了,安全局可以拿牢头司空辉这件事来反击刑部,告诉刑部与朝堂,安全局抓人办事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指望刑部,那就没指望了。
不信你看,司空辉就是最好的例子,刑部监守自盗,没安全局抓出这个老鼠来,岂不是拿钱就能进去玩,这和青楼除了没女人伺候之外,还有啥区别?
汤不平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刑部大堂上,看着暴昭那张紫茄子长脸,心中大快。
暴昭这段时间真的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刑部招惹了不少家伙,因为火耗牵出了不少贪污官员,暴昭认为这些人的贪污,不过是品性问题与贪欲问题,一句话,修养还不够。他们修养不够是他们的事,可都察院监察不利,六科给事中整天晃悠不干实事,那就是失职之罪。
修养问题是小,失职是大。
于是刑部大力弹劾,段段时间内,即得罪了都察院,也得罪了六科给事中,甚至要脸面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戴德彝几乎被骂得一口气没喘过来,在家活活休养了三天。吏部尚书也请了两天假,避避风头。
没办法,暴昭虽然是暴脾气,但也是个正直、清廉节约的人,干干净净,即没有什么红颜在楼里面,也没有拿过不该拿的钱。
他骂人,那肯定是那人活该,你想骂回去,都找不到咬他的地方。
现在好了,安全局咬了暴昭一口,还是狠狠一口。
汤不平还不忘浇点油:“刑部大牢千疮百孔,不经报备批准,擅自允许不知身份之人接触朝廷重犯,这也就是没酿成大祸,若是一些人出了事,暴尚书,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暴昭一阵阵后怕,刑部大牢关押着不少人,还有最近新送进来的御史们,这要死一个伤一个的,都察院的言官们不用唾沫把自己给淹了?若是李增枝出了意外,那李景隆能善罢甘休?
“出了问题,我自会向皇上请罪,倒是汤镇抚,茶也喝了,话也说了,是不是该走了?”
暴昭不想看到汤不平了。
汤不平却不想走,端起茶碗,一脸堆笑:“茶还没喝完,再等等。”
暴昭凝眸盯着汤不平,逐客令都下了,你还不走,这是想干嘛?哦,缓兵之计,不用说,顾三审应该在武英殿告状了……
“来人,续茶,若汤镇抚喜欢刑部的茶,大可以常住下来。”
暴昭起身,威严地说道。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不过汤不平不怕,刑部再牛,暴昭再厉害,也管不到安全局的人来喝茶,想常住也未必不可以。
暴昭离开刑部大堂,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侍郎金有声,微微摇头:“安全局的人不走,必是有所企图。我现在就去面圣,在我来之前,不要让安全局带走任何人。”
金有声有些惊讶,连忙问:“暴尚书是说安全局想要转移犯人?”
暴昭脚步放缓了些,抬头看了看有些阴郁的天,苦涩一笑:“司空辉的问题牵涉的很大,刑部要倒霉了。”
武英殿。
朱允炆看着安全局的审讯文书,刑部司空辉交代了许多事,虽然因为距离缘故,他并没有听清楚黑衣人与李增枝之间的对话,但却直接点名了李增枝,甚至还说明了一点,在黑衣人走后,李增枝很是高兴,让牢头给自己弄点酒菜。
“皇上,刑部失职,李增枝继续留在刑部大牢已是不妥,臣请转入安全局,严密看守。”
顾三审请旨。
朱允炆将文书放在一边,打开了一份奏折,提起朱砂笔,对内侍吩咐:“暴尚书要来,让他直接入殿,无需再报。”
顾三审清楚,今天这事还得和暴昭交锋一番。
朱允炆刚批了两份奏折,暴昭便入殿行礼,哪怕朱允炆让其起身,也依旧跪着。
“臣掌刑部,有失职失察之罪,还请皇上治罪。”
暴昭叩头,沉重中带着几分悲壮。
朱允炆看暴昭如此,也有些替他担心。
朝廷中,最可怕的不是皇上,而是言官,这群人就是以骂人为生计的。
虽然朱允炆设置了东厂,挡住了许多风闻不实奏折,让朝堂内部的攻讦变少了许多。可如果被言官抓住漏洞,人家又说的是事实,那很可能就会抓着不放,今天上一封弹劾奏折,明天再写个三千字,后天很可能加班加点,写个万言书。
那个架势就是在逼迫皇上与内阁赶紧地处理掉这些有问题的人,明明一件小事,很可能被言官上升到辞官退休的地步……
暴昭又刚刚得罪了都察院,一旦被他们知道这么一回事,还不把笔杆子往断了写啊。
“这件事刑部有错,你身为刑部尚书,是应担些责任。不过这种事存在已久,历朝历代,皆是有之,归罪你一人也是不妥,就罚你自上而下,整顿刑部吧。”
朱允炆轻描淡写。
暴昭与顾三审都有些惊讶,这个处罚,是不是太轻了一点?
朱允炆没有开玩笑,这种问题只能交给刑部自己处理,不管是谁待在那个位置,都必然会面临这种事情,杜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既然无法杜绝,又无法根除,那只能靠刑部自觉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需要吸取一些教训。
朱允炆拿出审讯文书,交给暴昭:“司空辉之事牵涉李增枝与一些暗中势力,由刑部问讯不妥,一旦消息走漏,或曹国公施压,刑部总难应对,将李增枝转交安全局吧,有些事,朕很想知道。”
暴昭脸色一白,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虽然朱允炆拿出了一些理由,但无论如何,安全局从刑部大牢提走人,这等于告诉暴昭,刑部能力还是不足,需要多多锻炼。
“臣领旨。”
暴昭不甘心,也没有其他办法。
刑部大牢。
李增枝看着打开的牢门,伸展了下身体,得意地走了出去,对狱卒鄙夷一番,开口道:“这些日子里让我吃的苦头,来日会百倍奉还。”
狱卒瑟瑟发抖。
哪怕是曹国公府有势力,有关系,但毕竟地牢不是别墅,空气不新鲜,饭菜不够丰盛,没下人伺候,这也不能怪我们啊……
李增枝走出大牢,看着亲自迎接自己的暴昭,上前笑道:“暴尚书,别来无恙。”
暴昭阴沉着脸,对李增枝拱了拱手:“公务繁忙,就不给你送行了。”
“不劳相送。”
李增枝得意至极,今日出狱,一定是自己大哥李景隆运作的结果,如此说来,曹国公府的力量依旧在手,这些官员,不过也只是官员罢了,怎么都不可能与勋贵相比。
暴昭阴沉着脸,转身走了。
李增枝优哉游哉地走出了刑部,呼吸着自由的西北风,然后冒出了一个疑问:“迎接我的马车呢?”
自己出狱,李景隆至少应该派点人来接下自己吧。
“那,你要的马车来了。”
一个衙役指了指前面缓缓驶来的马车,后退了两步。
李增枝凝眸看去,马车上赶车的车夫,好像有些脸熟,近了才看清楚,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不是安全局的顾三审吗?
顾三审勒住缰绳,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嘴角一动:“李增枝,我来接你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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