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纲看着郁新锐利的目光,凝重地说:“安全局的忠诚自然是可以信得过的,若他们出了问题,那安全局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郁新收回目光。
安全局是朱允炆精心挑选出来的军士,他们的忠诚确实是可以信得过的,何况安全局的待遇并不低,不至于为了点好处搭上自身性命。
但,安全局的人也是人,是人都可能会被收买,银两、女人、宅邸、田地,古玩稀珍,什么都可能打中人的软肋,成为作恶者的帮凶。
他们可能并没有背叛朱允炆,但不意味着他们在地方上一直睁着两只眼。
“吴大夫并非是官场中人,尤能见到如此多惨剧,听闻如此多消息,而福建安全局却没有任何奏报,他们是瞎了,还是聋了,还是残了,我希望郭千户好好查一查,若是不然,我可不敢用他们。”
郁新毫不客气。
郭纲知道这其中必然是存在猫腻的,否则没有办法解释眼下之事。
福建的水,有点深啊。
郭纲安排人去秘密调查,跟着船队逆流而上,目标延平府。
吴山樵对这种蒸汽机船极是震惊,在听闻国子监还有更多发明、更多成果之后有些心动,想要去京师见识一番。
王昌自是看出了吴山樵的心思,说:“早在戴院使时,就曾给吴大夫写过信筹办医学院,吴大夫没有答应,若吴大夫不嫌弃,我王昌就大胆一次,代表医学院邀你加入。”
吴山樵沉思良久,终还是拒绝:“我想去国子监学习一二,但我依旧要回到福建,这里缺少良医。”
“十名。”
王昌伸出双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
“什么?”
吴山樵有些不明所以。
刘素笑着解释:“他的意思是,国子监安排十名医者来福建,你留在国子监授课,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
吴山樵有些惊讶,国子监有这么多医者?
“我要的是合格的医者,而不是庸医!”
吴山樵很是严肃。
王昌正色:“医学院若出庸医,岂不是砸了先生的招牌?别看医学院监生往往只进修三、五年,但这三、五年之中,其掌握的基本医学足以应对九成的百姓病患,剩下的一成是疑难杂症,完全可以转入至府一级的医馆来救治。”
“医学院结业不同于其他学院,其他学院结业考核多以八十分为准,而医学院结业却是以就一百分为准,有错者,不得结业。作医者之人,绝不能马虎,更不能犯错,谨慎而行,不懂就是不懂,决不可似是而非,不懂装懂……”
吴山樵听得很是仔细,国子监医学院果是不凡,他们通过教材、黑板等教学方式,让监生先掌握了一干理论与资料,然后转而实践,跟着先生治疗百姓,望闻问切,都需亲自体验。
手术?
这是什么,切开人的身体,将体内的东西取出,然后缝合……
解剖是一门学问?
心肺复苏,不知道,动脉与静脉血管,不知道,细菌,病毒,那是什么……
吴山樵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医学院出了很多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看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不像是吹嘘。
难道说自己落伍了?
吴山樵很难想象医学院的盛况,什么“医者父母”、“凡为医者,遇有请召,不择高下远近必赴”的口号,对医学院都不算什么,他们追求的不再是简单的救治,而是人体的奥秘。
王昌等人高兴了,吴山樵这种人才能进入医学院,想必王宾也会高兴的。
林旭询问吴山樵:“去国子监之前,我们必须解决这鼠-疫,不知吴大夫是否有良方?”
王昌、刘素顿时安静下来,就连走过来的郁新也小了脚步声。
吴山樵叹息一声:“不瞒诸位,家族之中曾有一本《鼠-疫正解》的书,里面记载了一些应对鼠-疫,即百姓所说的疙瘩瘟病症。不过——”
王昌脸色有些难看,这种事最怕转折。
吴山樵无奈:“但这本书在元末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
刘素、林旭等人很是惋惜。
吴山樵悲伤地低着头,目光扫过众人,突然说:“不过,这本书我父亲看过,倒是留下了一些残破的方子,这些年来,我曾寻法补全,但终力有不逮。既然到延平还需要一些时日,不妨我们就商议一二,看是否可以补全药方。”
王昌、刘素等见吴山樵拿出了一本药典,从中抽出了一张纸,不由地激动起来,残缺的方子,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只要君药确定,其他佐药有时是可以替换的。
药方与医学院、太医院掌握的几张药方类似,针对疙瘩瘟,都强调了两点:
一:解毒!
二:活血!
可以确定的是,这就是战胜疙瘩瘟的主要方向。
吴山樵指着药方,说:“这一份药方,桃仁八钱,红花五钱,这两样为君药,用量很大,而其他佐药,则是当归一钱半,赤芍三钱,连翘三钱,柴胡二钱……后面应该还有一些佐药,但父亲也没有记完全,我在此基础上,添加了葛根与甘草,各二钱。”
王昌连连点头:“葛根可用于解肌退热,甘草可用于痈肿疮毒,皆是可用之物,这两种药作为佐药,是合适的。”
刘素、林旭更是赞同,各提意见。
王昌拿出医学院、太医院的方子给吴山樵看,吴山樵琢磨起来,桃仁有症瘕痞块、活血祛瘀之功效,而生地也有诸经血热,滋阴退阳之功效,是否可以取生地、桃仁、红花为君药,借当归活血化瘀,引厚朴入血行气……
犀角、羚羊角、藏红花为清热护心之药,但这些太过珍贵,给朱允炆用用也就是了,想给百姓用,哪里弄来这么多药草去?
有什么可以代替这三样?
麦冬、竹叶心、石膏、茅根、大青叶、桃仁、苏木,这些十分廉价,在各地都容易找到,可以大规模供应,对于百姓而言,应该是足用的。
内服药剂可以多番尝试,看看疗效。外则可以采取古法,以针刺放“毒血”,一个完整的医疗方案逐渐形成……
水花拍打在礁石上,海风缓缓地吹过大琉球山南国的一座小岛上。
山南国国王汪应祖赤着脚走在沙滩上,身旁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中年人目光睿智,透着一股子沉稳大气之风。
汪应祖弯腰捡起一枚贝壳,对尚巴志说:“你父亲可还好?”
尚巴志谢过汪应祖垂问,平和地说:“父亲身体康泰,只是有些忧心山南国的未来。”
汪应祖将贝壳丢到大海里:“是啊,老按司在担心,本王也在担心啊。中山国国王武宁残暴不仁,却占据着大琉球岛最大的地盘,更可怕的是,其造船技术很是厉害。”
尚巴志上前一步,双脚微陷沙滩:“国王难道不感觉奇怪吗?中山国历来在造船上与我们山南国相当,只有小小的海船,从未出现过大船。可我听闻,中山国的大船至少有二十艘了。他们从何处来的船匠,从何处来的技术?”
汪应祖担忧地说:“该不会是大明派来的吧?洪武年间,就曾有十八名船匠被委派到中山国传授造船技术。”
尚巴志摇头:“中山国朝贡,我们山南国也朝贡,他们的使臣抵达大明京师,我们的使臣也没有落后,哪怕是返航也是一起,并不见大明派了船匠。何况,即便是大明派遣船匠到中山国,难道不应该也给山南、山北派遣船匠吗?”
汪应祖一想也是,大明对外现在主张的是“一视同仁”,要帮助,一起帮助,要和平,一起和平,谁捣乱,一起收拾。
没道理只给中山国船匠,打破势力平衡。这种落人口实的事,以大明的精明应该不会做吧。
尚巴志看出了汪应祖的疑惑,继续说:“父亲与我猜测,中山国拥有高超技术的船匠,很可能并不是大明派来了船匠,而是另外的大明船匠。”
汪应祖被尚巴志的话绕晕了,什么不是大明,又叫大明船匠的,什么跟什么……
尚巴志见汪应祖还没想通,不由地有些郁闷,直言道:“国王是否忘记了,无论是哪一片海,能制造出类似于大福船这种大船的,只有大明船匠啊。南洋诸国不行,倭国连个海船都造不好,朝-鲜虽有水师,但并无力营造大船。”
汪应祖感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总也想不明白。
尚巴志低头看着沙滩,目光中透出冷厉与自信。
洪武三十一年时,尚家在自己的操持之下,凭借着佐敷按司的身份,与当时的岛尻大里城按司汪英紫合谋,击败南山王承察度,助汪英紫夺得南山国的王位,与汪英紫结盟。
汪英紫已经在建文四年的时候走了,现在的国王是汪应祖,不过看他的水平,并不足以成为自己的威胁。
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放开了手先图谋中山国,暂且留下山南国,哪怕是进取中山国不利,还可借下汪应祖的力量,不至于毫无退路。
尚巴志抬起头,严肃地说:“国王,我猜测中山国的船匠很可能是大明阳江船厂被劫掠走的船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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