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极尽招抚之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以好处,可顽固的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偏偏不愿意跪在大明脚下。
他们想站着。
站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大明人能站起来,是因为脚下是先烈用血铸造了基石。女真人凭什么站着?
那里是大明的土地,是大明的疆土,想要活在大明又不听从大明的命令,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你们不愿意服从大明的最高意志,那也只好搬家了。
什么,住了几百年了不想搬?
咋滴,想成钉子户?先说好了,大明没有拆迁补偿款。
想搬走,但牛羊多,打的鱼还没吃完,没关系。孩子还小,女人走路慢,也没关系,这些都可以留下,男人走了就行,大明对你们不感兴趣。
可大明毕竟是礼仪之邦,不能因为人家搬家慢就抄兵器打人,需要一个更高尚、更道德、更站得住脚,更能说服人心的理由。
二月八日,安全局刘长阁奏报:“北平立柱袭击太子事件已是查明,组织匠人练习立柱技巧,蓄意袭击太子之人,是为司礼监宦官满哥秃孙。”
朱允炆震怒,下旨捉拿满哥秃孙。
经过安全局审讯,满哥秃孙交代了作案一事。
满哥秃孙借朝廷招抚女真用人之际,以女真人的身份,跟随朝廷官员与宦官亦失哈前往辽东招抚女真,后在通州以病为由居留通州,与白莲教金刚张车取得联系,寻机进入北平,组织匠人练习立柱杀人技,策划了袭击太子案。
再后来,满哥秃孙跟亦失哈等人返回京师,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立柱事件后,安全局凭借着内府放大镜的线索,经过漫长的盘查,终于发现了满哥秃孙。
事情闹大了,满哥秃孙袭击太子一案原本是白莲教、阴兵勾结的结果,却在安全局的运作之下,成为了女真细作谋害太子、皇上的铁案。
兵部愤怒,指责女真部落胆大包天,上奏发兵讨伐。
五军都督府将官拔刀呐喊,若不杀二心女真,誓不为人。
水师都督府参与进来,愿为后盾。
钦天监夜观星象,言说有黑煞之气欲犯紫微星,唯有以兵戈之气化解,映射到人间,正好对应东北。
二月十五日,朱允炆亲自拟写征女真檄文: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多以仁和制夷狄。然夷狄在外,野心昭昭,意欲南下。朕宽仁以劝,建州女真听差,罔不臣服。然有海西一部,野人大部,据险为守,志骄气盛,无尊主之意,非华夏之顺民!”
“今有女真细作刺杀太子,意欲袭朕,颠覆中原,朕岂能容它?敕令辽东三军,当发雷霆之势,展大明军威。兵锋之下,愿归我大明、永安中华者,收之。背我大明、抵阻军士前行者,杀之……”
满含杀气的是征讨檄文发布天下,驿使携圣旨、旗牌等八百里加急传报辽东都司,就为了喊两个字:开战!
司礼监。
亦失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止不住地想要流眼泪。
可你(人名)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而入。
亦失哈擦了擦眼角,看着可你,深吸了一口气:“满哥秃孙死了,你知道吧?”
可你重重点了点头,悲戚地说:“还会有无数的女真人会死去,朝廷的檄文你也看到了,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我们,我们救不了他们了。”
亦失哈咬牙说:“满哥秃孙是冤死的,那些即将死去的女真是被冤枉的。”
可你坐了下来,大家都是一起投降大明的女真人,都想要让自己曾经的部落好过一些,虽然积极配合朝廷招抚女真各部。
磨破了嘴皮子,可偏偏有些人不愿意臣服大明。
可你叹息:“若不是大明军队一定要进驻辽东,女真各部早就臣服了。说起来还是朝廷政令有问题,羁縻之策不是挺好,大明过大明的,女真过女真的,偏偏要增派明军,要将女真部落全都同化为大明人,也怪不得那些女真人反抗。”
亦失哈看着抱怨的可你,连忙说:“慎言,我们现在也是大明之人。”
可你踢了踢凳子,咬牙说:“你在司礼监是监官,是大明之人,我呢,我是个奴才,满哥秃孙也是个奴才!若不是招抚事需要我们,我们连出这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亦失哈,我知道你怕死,可我们是女真人,我们的族人正在面临一场屠杀。”
亦失哈何尝不知道眼下的局势,但又能如何?
扪心自问,大明当真容不下女真人吗?
不,不是的。
大明接纳了臣服的女真人,也接纳了臣服的蒙古人,他们并不是没有委以重任,他们没有被清洗与屠杀。
在这一点上,大明是说话算数的。
只要臣服听从朝廷的命令,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大明一视同仁。
朱允炆的屠刀,指向的是不臣之人。
亦失哈将倒地的凳子扶了起来,看着可你说:“我们要活下去,就要绝对忠诚。不要再抱怨了,死去的人多,可活下来的人更多。只要族群不灭,世世代代延续下去,臣服在大明脚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很不理解,他们可以跪在元廷脚下,为何就不能跪在明廷脚下?”
都是跪,跪谁不一样。
可你不想再与亦失哈交谈,满是失望地说:“当你的忠诚保护不了你的族人时,那还守着这忠诚有何用?”
亦失哈震惊不已,起身拉着要离开的可你:“你可不能做傻事,别忘记了,你身上还流淌着一半建州女真的血。”
可你苦涩不已,挣开亦失哈的手,拉开房门,看着门口站着的少监王越,风吹了过来,有些冷。
亦失哈失去了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一个被斩首,一个被活活打死。
朱允炆并没有为难忠诚的亦失哈,而是依旧给予其重用,命令亦失哈随行人司官员再次前往辽东,主要负责招抚后续战争俘虏的女真残部。
东北,忽儿海-河畔。
三月初,冰河已是解冻,天气开始转暖。
军帐密密麻麻驻扎在忽儿海河两岸,向北三里就是松花江。五万军士,其中四万来自辽东都司,一万来自迁至东北的京军。
军号声呜呜吹起,军士穿好盔甲,佩好刀剑,检查过弓弩与火铳,一个个虎蹲炮被提起,一箱箱遮蔽严实的火药箱子放在了马鞍旁。
鼓声起,军阵列。
杨文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一手牵着缰绳,缓缓走在军士面前,身后是毛整、华聚等将官。
东北,春风吹来的晚,但该来的总不会缺席。
杨文威严地看着众军士,驱马至高坡处,厉声喊道:“东北的山水、土地、树木,皆是大明所有。居大明土地,当听大明君主号令,服膺跪拜,称臣纳降。今有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抵抗朝廷招抚,意欲据守东北,割裂大明!又遣女真细作袭杀太子与皇上,天理不容!众将士!”
“在!”
五万军士,雷声震天。
苍琅——
杨文拔出腰刀,高举过头顶:“今奉皇上圣旨征讨海西女真、东北女真。战端一开,当竭尽全力,杀敌立功,报效天子。军令,逐杀女真不臣之辈离我大明疆境!大明威武,天子万岁!”
“大明威武,天子万岁!”
众将士呐喊。
声浪吹开,树林中的叶子哗啦啦作响,无数飞鸟腾空,盘旋而不敢落。河道中的浮冰裂开,随水流沉入河中……
杨文再次举起腰刀,声浪顿消。
看着军纪齐整的军队,杨文喊道:“当年太祖赠我一首诗出征,今日我便将这一首诗也送给你们。听好了: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悬秋水吕虔刀。马鸣甲胄乾坤肃,风动旌旗日月高。世上麒麟终有种,穴中蝼蚁更何逃。大标铜柱归来日,庭院春深庆百劳……”
“当年南征,平定林宽余党。今日北征,我等当做有种之人,让那女真蝼蚁看看,天威之下,无路遁逃!出征!”
“出征!”
毛整、华聚等众将士归队,各领兵马,分兵而行。
考虑到西北野人女真所部最多,实力最强,杨文则领兵两万,负责西北征战,路线也好选,沿着松花江一路打,凿穿到看见库页岛为止。
毛整则领兵一万五,负责东北海西、野人女真部落的征讨。剩下正北方向,则交给了华聚,兵力一万五。
这一次军事行动,辽东主力尽出。
朱允炆从来都不是军事上的侥幸派,面对羸弱、分散、不成规模的女真各部落,采取的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战略,兴兵五万,全力进剿。
历史上轻敌的故事太多了,朱允炆不希望打着打着,没有把不臣服的女真消灭,反而越打越强。一次解决,犁庭扫穴,哪怕是有个战神种子,也直接干死。
政治上的事,有些拿不上台面。但出于大局利益的考虑,该碾压过去的,还得碾压。蝼蚁会死,活着的蝼蚁也会遗忘。
几十年后,将没有人知晓与提起这一段黑暗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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