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谈畏惧大明主力,出手夺取鄂嘉是因为吃定大明主力赶不过来,尤其是暴雨天,山路极是难行,可谁料想,楚雄卫的指挥使竟然亲自带兵赶了过来,就在自己打下鄂嘉之后不到半个时辰!
来人是程瑁,此人善猛打猛冲,传闻此人一口大刀使起来可以连劈十余人!
在云南当指挥使,就没几个草包。
这里土司众多,卫所军士时刻面临着可能出现的战争,每个卫所或多或少参与过征讨土司的战争。
程瑁此人也不例外,征讨安南时,他还只是个百户,回来之后升了千户,征讨八百大甸之后又升为指挥使,练兵楚雄,曾几次奉云南都司命令,将卫所军士拉出楚雄府奔袭演练,时不时威慑地方土司,自然少不了路过者乐甸司。
刀谈见过程瑁十余次,虽没见此人出过手,但其表现出来的压力却很大。
面对这种人,还是大明主力,刀谈不敢迎战,只好拼了命的逃走。
刀谈的认识没错,程瑁善猛打猛冲,只带了四百余人,就追着近两千人杀,哪怕是杀穿了鄂嘉城也没有半点收兵的迹象。
大明军士如猛虎下山,手刀必血,而者乐甸司的土司兵却成了落荒而逃的羔羊,加上大明军士气势如虹,喊杀声震天,这些不明虚实的土司兵更是吓破胆,有人干脆直接投降了。
程瑁抬手,擦去脸上的血,看着昏暗的夜色止住了脚步。
逃窜的土司兵已进入山林,包括刀谈!
黄汀抓着一个土司兵的头发,猛地撞在一旁的山石之上,转身看向程瑁请令:“连刀谈都成了丧家之犬,山林中定没有埋伏,我带人去追!”
程瑁抬手止住了军士,沉声说:“放心吧,刀谈能活过今晚,但也活不过这个月,者乐甸司也没了存在的必要!我们的使命是驻防鄂嘉,现如今景东府、镇沅府动向不明,我们必须动员鄂嘉城内之人,做好防守。”
“真不甘心!”
黄汀盯着不远处的山林,将刀放在袖子上擦拭。
程瑁不是不想追,而是因为天色昏暗,视野不明,且山林之中遮蔽物众多,人一旦进去隐藏在暗处很难发现,何况这些人进入山林定是分散逃走,自己手中就这么一点点人手,怎么个分散追击?
最重要的是,鄂嘉驻防是大事,消灭刀谈是其次。
带了七百余俘虏,程瑁返回鄂嘉城。
县衙内血未干。
程瑁看着惨死的楚忠、楚平,看着跪在两人一旁的楚屈与楚灵儿,拉过两个胥吏问了个清楚,听着楚家之人以死报国,死不跪敌,心头升起无限敬佩。
“送楚忠楚知县!”
程瑁肃然行礼。
黄汀等军士单膝下跪,送英魂远去。
县丞周冠见程瑁等人来了,便站了出来,指挥着:“鄂嘉城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转移城中百姓。”
“你是谁?”
程瑁冷冷地问。
“县丞周冠!如今楚知县走了,鄂嘉城由我说了算!”
周冠直言。
程瑁看向死去的楚忠,沉声问:“在楚忠以死报国时,你在何处,是跪着求生,还是站着求死?”
周冠脸色一变:“我们这是保留力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程瑁呵呵冷笑起来,一步步走向周冠:“程某活了四十余年,第一次听人说投降,跪敌人是保存力量的!楚知县看到你们跪下,是不是也心痛?忠魂在天,傲骨在地,而你们呢,在下跪!”
周冠见程瑁抽出了刀,连连后退:“你,你想怎么样?我可是文官!”
“那又如何?”
程瑁冰冷地问。
周冠咬牙:“武将没有职责处置文官,哪怕是我犯了再大的错误,也是由布政使司、吏部,由朝廷与皇帝处置我,你若是敢对我不敬,你就是死罪!”
程瑁凝眸,刀起:“若是你等不死,那忠魂如何安息?!”
沉重的刀,狠厉地劈下!
叮!
黄汀蹬蹬后退两步,而周冠已被踢倒在地。
程瑁盯着黄汀,怒火中烧。
黄汀收起刀,看着程瑁:“指挥使,卫所将士没有职权处置文官,这是死罪!我也恨不得杀了这种没骨头的,可不能!”
周冠见得救,连忙起身感谢:“多谢黄千户。”
黄汀抬脚,重重踢在周冠胯下,看着倒地进气多、出气少的周冠,咬牙道:“连敌人都跪的人,算什么男人?不是男人,又何必留着胯下的鸟!”
周冠痛苦地抽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才如溺水之人猛地喘了气息。
程瑁没有再出手,武将是没有职权杀文官的,擅杀文官这事传至京师,皇帝能饶自己,那文官集体也不会饶了自己,这种先例,文官是绝不允许开的。
“按照《大明兵制》、《兵部战时管制》、《五军都督府战时卫所职权》,现如今云南进入战争状态,卫所军士可以奉都司命令直接接管县城,县衙必须服从卫所军士所需所求,若有兵部、五军都督府文书,卫所还可接管州府!”
“现如今兵部、五军都督府文书尚未送达,但云南都司的命令已然给出。现在开始,鄂嘉城交付楚雄卫管控,县衙协助城防事宜。楚屈,你来代父接管县衙,鄂嘉城戒严,每一户人家出丁一人,参与城防,自今日起,城门关闭,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粮食物资,由县衙筹备……”
程瑁拿出了文书,转身离开县衙安排城防事宜。
楚屈起身,将妹妹楚灵儿拉了起来,擦去楚灵儿的眼泪,轻声说:“由你来为父亲、母亲、二弟守灵,我要去忙了,守住鄂嘉城,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楚灵儿低头,眼泪涌了出来。
就在鄂嘉城加固防守,天色将亮的清晨,云南府,云南都司内已是嘈杂声一片。
平西侯沐晟拿着一份文书审阅,云南都指挥使俞让盯着一份舆图,指挥使花英、师祷,指挥同知程宽,指挥佥事朱贵等人正在沙盘桌旁边商讨军略。
国子监监生郭钥、江尘、强敏、龚尼等人则五人一组,商议当下局势。
叮叮。
汤匙敲打瓷碗的声音传出,众人安静下来。
俞让看了看沐晟,见其点头,便将目光投向国子监监生之中,开口问:“郭钥,你们可商议出对策来?”
之所以是郭钥,实在是此人身份不同寻常。
郭钥是郭英第六子,郭英为武定侯,此人也算是名门出身,虽然轮不到他继承侯爵,但其家世在那摆着。
最主要的是,郭钥在这一批国子监兵学院监生中,是带队之人,他能成为领队,靠的不是郭英的背景,而是真才实学,是兵学院一次次考核!
国子监内部是不讲背景的,哪怕是藩王的儿子去了,也和普通监生一样没什么优待,该打就打,就退就退,一切以成绩与能力说话。
郭钥见俞让问,便走上前,谦恭地说:“现如今云南各地土司作乱,颇有大乱征兆。然仔细分析土司兵力、战力与作战特征,发现其过于依赖近战搏杀,作战时也缺乏方略,往往是一拥而上,以数量压人。我等商议之后认为,都司主力可以选择一处宽阔地带,引刀更孟主动前来。”
俞让皱了皱眉头:“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放弃一些地方?”
郭钥微微点头:“放弃若干州县,为的是将分散的土司兵集中起来一举消灭。现如今他们急切希望得到胜利,可以证明造反是有希望的,只要都司派人佯装撤退,他们定会主动追击。”
“那州县里的百姓?”
俞让问。
郭钥笑道:“自然是转移出来,若实在转移不了,便藏至深山之中一段时间。土司发动战争,目的是占领城池,击溃云南都司与卫所,不是针对当地百姓,多不会屠杀百姓,这些人是他们的同族。”
指挥使华英有些不太满意:“如此一来,岂不是长了他们气势?”
郭钥淡淡一笑,对华英行礼说:“兵法作战,在于消灭其有生力量,不是看什么气势不气势。何况,他们现在长气势,等战争打起来之后,他们才更懂得什么是绝望。这是最节省兵力、避免分散作战,减少土司四处奔走扰乱地方的最好办法。”
沐晟端起茶碗,轻声问:“刀更孟不是白痴,你打算用什么引他前来?”
“粮食,很多的粮食。”
郭钥严肃地说。
沐晟微微点头。
对于云南土司而言,除了人口之外,最宝贵的财富就是粮食,用粮食作诱饵并没错。
“选择何处作战,你总不能让我们待在云南府,坐等敌人进攻吧?”
沐晟看向郭钥。
郭钥微微摇头:“那自是不能,任凭敌人打至云南府,朝廷会对我们不满。我等建议都司先出兵,前往新化州,在无量山北面开设战场,这样一来,可以击溃一部分土司兵,也能在那里吸引土司主力前来会战。最主要的是,新化州不远就是左能寨司与车里,刀更孟等人不能不出兵!”
沐晟听明白了,这群人是想去新化州打个木桩,守株待兔……
就在沐晟、俞让等人以为郭钥说完的时候,郭钥幽幽说道:“这是云南都司主力的计划,至于我们,想充当这次作战的非主力,那什么,侯爷,都指挥使,能不能分给我们一万军士,我们想翻山越岭,去车里的老巢走一遭,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赚点军功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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