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次郎甫一开口,程千帆立刻便明白为何荒木播磨能够准确把握到他的行踪,并且成功在中途‘拦截’他。
荒木播磨已经知道他去了靶子场监狱,随后便在他从靶子场监狱回延德里的路上堵他。
他在思考,特高课方面是否知道他在离开靶子场监狱之后的动向:
荒木播磨是直接判断他会从监狱回家,故而径直在中途等候他;还是说荒木播磨知道他离开靶子场监狱后,曾经和一名属下在凯伦咖啡馆会过面。
程千帆私下里同手下见面,这本身自然没有什么疑点,他担心的是豪仔会进入到荒木播磨的视线。
还有一个问题,特高课为何会得知他去了靶子场监狱。
是特高课方面一直在暗中监视刘波、或者说是在暗中监视靶子场监狱。
还是说日本人实则私下里对小程巡长比较关注,暗中窥视。
“是的,课长。”程千帆点点头,“覃德泰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一笔钱,令我交给刘波的妻儿,并且允许带她们去监狱探监。”
三本次郎绿豆大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程千帆,立刻问,“你说的是,覃德泰交给你一笔钱,这笔钱是给刘波妻儿的。”
“是的,说是听闻刘波妻儿生活不如意,给的安家费。”程千帆说到。
“多少钱?”三本次郎立刻追问。
“五百法币。”程千帆脱口而出,“另外,我个人也给拿了两百法币。”
“你打开信封看了?里面确实是五百法币?”三本次郎立刻追问。
“没有。”程千帆摇摇头。
三本次郎闻言,他是既高兴又遗憾。
高兴的是,三本次郎注意到宫崎成长了,正常来说,宫崎健太郎确实是不应该去偷看信封,万一覃德泰在信封上做记号,那就不妙了。
当然,从内心来说,三本次郎却又希望宫崎健太郎偷看,特别对此时内心充满了疑惑和问号的三本次郎来说,覃德泰给刘波妻儿的信封,也许能够提供有些佐证和信息。
“根本不需要看,我只要伸手一摸。”程千帆微笑说道,“就那么轻轻一捏,我便知道里面是钞票,而且是五百法币。”
三本次郎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千帆,想要骂人,却最终只是摇摇头。
差点忘记了,宫崎这个家伙无比贪婪,对金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
“宫崎君,覃德泰突然给刘波妻儿这笔安家费,以你来看,这其中是否有些问题?”三本次郎幽幽地问。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考。
蓦然,他脸上表情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本来我没有考虑太多,但是,课长这么一提醒,再一琢磨,确实是有些不寻常。”程千帆露出赞叹的表情看着三本次郎。
“刘波是去年便被收监判刑,那个时候覃德泰毫无表示,甚至可以说他对于有着‘红党’罪名的刘波是厌恶、且极力避嫌的。”程千帆停顿一下,做出一边思考一边回答的姿态。
“现在,覃德泰突然对刘波的情况又关心起来,特别是这笔迟到了近一年的安家费,着实古怪。”他露出被点拨后猛然顿悟的样子,敬佩的看着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无奈的看着程千帆。
宫崎健太郎虽然不是专业特工出身,但是,人很聪明,是个有为才俊。
只是,这个家伙许是受到了巡捕房的环境氛围的影响,会下意识的说些拍马屁的话。
这很不好。
“想要抽烟就说。”三本次郎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直接扔给了程千帆,露出一抹笑容,“不错,我的话对你还是有所启发的。”
“都是课长循循指导的好。”程千帆接过香烟,放进兜里。
“宫崎君,你对覃德泰怎么看?”三本次郎翻了翻手边的一份文件,抬头问道。
“覃德泰是老派巡捕出身,其人能够从三等华捕爬到法租界最重要的中央区总巡长,这本身便足以说明这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这个老家伙,很有手段,狡猾、也够狠,此外……”
“我的意思是,覃德泰的政治倾向。”三本次郎打断了程千帆的话,站起来,将手中的文件合上,问道,“或者说,他是哪方面的人?”
“很难说,这个人和国府方面关系不错。”程千帆想了想,说道,“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此人对待红党看似态度恶劣,可是在私下里,此人对红党态度表现出有所保留的友善。”
说着,程千帆自己也是摇摇头,露出思索之情,“课长,属下看不透这个人,覃德泰有可能是国府的人,也有可能是脚踏两只船之人,甚至可能是法租界当局、国府、红党三方面都下注之人。”
“为何你认为覃德泰只是下注红党,而没有判断覃德泰是红党?”三本次郎我呢。
“覃德泰有三房姨太太。”程千帆摇摇头,“红党不好色,不玩女人。”
三本次郎点点头,看着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确实是进步不小,分析和考虑问题更佳全面了,不枉我对你一直很看重。”
“都是课长您教导的好。”程千帆赶紧鞠躬,恭恭敬敬说到。
“哈哈哈。”三本次郎哈哈笑道,似乎很高兴,绕出办公桌,走过来,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
程千帆低下身子,很自然的动作,令三本次郎可以拍的更加舒服一些。
“你看看这些资料。”三本次郎扭过身子,拿过自己办公桌上的一摞资料,递给了程千帆。
程千帆接过资料,细细的阅读,揣摩。
“覃德泰竟然是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副区长?”程千帆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三本次郎。
“覃德泰的身份是曹宇供述的,已经从其他渠道证实了口供的真实性。”三本次郎说到,“曹宇实则是覃德泰亲自发展的特工,这件事只有曹宇本人和党务调查处南京方面的两个高层知道。”
程千帆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他苦笑着摇摇头,“我猜测到覃德泰有可能是国府方面的人,但是,没想到他的真正身份竟然……真的令我非常惊讶。”
“是啊,我们也没有想到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总巡长竟然会是国府党务调查处在上海的二号人物。”三本次郎也是感慨说道,不过,他的这种感慨,更像是一种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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