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伊斯塔万三号(2)(1 / 2)

他紧闭的眼皮上闪烁着不断飞散的五彩斑点,一些惨白的模糊方块在两侧颤抖……白色方块凝聚成一簇团团聚拢的萤火,带走了周围破碎的光斑,向着越来越高的方向攀升,在过程中放射出多芒星的星爆状亮光,每一根放射出去的光线都牵连着一道暗淡的斑点,一颗天降的星辰……陡然,煞白的光环分作两半,各自向着极远的高空疾速蹿升,顷刻不见……

洛肯猛然睁开眼睛,两颗心脏剧烈跳动。在他头顶,临时药剂室中的两盏灯高高照耀。

“你醒了,长官。”他听见药剂师说。

这唤起了他最后的一小段记忆,关于他如何从帝皇之子的追捕中跌跌撞撞地一路逃亡,不顾一切地想要联系到他带去的部下,不论是为了与他们共同抵抗帝皇之子,还是只是希望临时指挥部的大教堂里,能多留下几个活着的影月苍狼……

“你终于醒了,加维尔。”从旁边传来托加顿的声音,他听起来中气不足,或许吞世者一斧头劈中过他的肺,“你再不醒,我怕我三十小时之后就要在逃跑时背上你了。”

洛肯感受着自己自己体内的状况,他觉得自己像一座熔炉,内脏在封闭的炉膛里熊熊燃烧,但曾经作为柴火添加的阿斯塔特改造基因足够强壮,所以他还能……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平复呼吸,喉咙里一阵吞咽砂砾般的干痛。药剂师看了他一眼,可能是被固执的战斗兄弟拒绝过太多次,他放弃了过来阻拦洛肯的贸然动作。

“我的小队还剩多少人?”他问。

“你的还剩三个,我这边四个。吞世者的近身战比我印象里还厉害,但他们的速度还是差了一点,”托加顿说。他站在旁边,一侧的臂甲全部剥离,同一侧肩甲烧毁,融化成看起来随时要滴落金属血液的扭曲聚合物。

“你那边通讯断了的时候,我还以为要失去你了,但我接着想起来,你说过伱更希望葬身在一场辉煌的战斗——对战像冉丹一样强大的异形国度之类的,所以我赌你不会就此轻易牺牲。”

“赛扬努斯离开我们时,就没有什么辉煌可言。”洛肯说,心情沉闷。

“是啊,事情就是会那样发生。”托加顿点点头,“这也是我们接下来要避免的。现在联络站占线严重,但我想,下一批支援部队很快就会抵达地面了。”

洛肯回答:“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所能想象的多。帝皇之子、吞世者,可能还有钢铁之手。”

想到还有多少未知的星际战士军团在他们不知道时投向了佩图拉博一方,洛肯几乎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但是,怎么可能如此呢?

难道他们心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帝皇的忠心与毕生所求的荣耀了吗?这些铭刻在他们骨骼中的记忆,莫非是可以轻易动摇的?

尤其是帝国之拳,泰拉禁卫,所有军团中最不应当倒向叛乱者之一。

而战帅佩图拉博,他几乎拥有了帝国的半壁江山,甚至更多。还有什么更高的权力值得他去谋求?

许多的问题在他心脏之中盘旋,一股苦涩的气味愈加浓重。他呼出一口浑浊的气体,最后想起索尔·塔维茨向他挥剑的那一刹那。

“我错过了多长时间?下令让深入下巢的战士暂时后撤了吗?”他问。

“我一醒来就这么做了。阿尔法军团是最早确认我们新增了两個敌人的军团,他们的情报一送过来,我们的战士都自主调整了攻守计划。”

“但还是太晚了,我想。”洛肯说。

托加顿颔首,默认了洛肯的判断:“需要我把沙盘端到你膝盖上吗?”

洛肯站起来,小腿骨一阵发抖,但很快重新适应了他的体重。

这里没有什么沙盘,只有一张粗糙的手绘草图,挂在大厅的墙壁上,以细笔简略勾画出他们所在区域的大致地貌——无疑是机械教的无人机探测所得,并用加重的碳条标志出双方的动态。

象征着他们一方的部队箭头正在由东向西地进行撤离,一些细小的敌军箭头绕着他们周围制造了小规模的动向,而在巢都地下的内侧,虚线标出了两支新增敌方军团的推测动向和态势,一部分虚箭头向中心前进,另一部分则追逐着撤离军队的后方。

应对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两支铁石军团的战略部署,已经实为不易。不过,即使他们对敌人的了解或许仍旧是整座叛乱冰山的一角,影月苍狼的意志也不会有分毫畏缩。

“你怎么看?”托加顿问,拍了拍洛肯的背,给他一瘸一拐的兄弟一些支撑。

“怀言者为什么还在深入?”洛肯情不自禁地问,注意到地图上一根另类的图线。

“他们无惧生死,或许过于无所畏惧了。客观而言,”托加顿压低声音,耳语道,“我怀疑我们的生死迟早也不会被他们考虑在内。”

“我们的父亲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还是不喜欢怀言者。”

“你不也一样吗?”托加顿耸了耸他完好的一侧肩膀,“那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差的盟友,毕竟哪怕佩图拉博都知道要移走平民。”

钢铁勇士迁离伊斯塔万三号居民的缘由无人可知,但洛肯更关注他的朋友大胆地直呼一名基因原体姓名的事。说真的,在最初的诧异之后,这让他感受到一阵隐秘的快慰和自由。

托加顿继续说:“……不论我们父亲是如何遇刺,又是如何对怀言者的两个团长不计前嫌,我仍然记得是谁动了手……唉,这听起来并不理性。那么,你当做是我的直觉吧。”

“直觉,这听起来像是另一支以狼为名的队伍,我的兄弟。”洛肯严肃地说,“但我们是影月苍狼,所以我们当然也能做到这一点。”

托加顿摆出一个笑的表情,但这只是他咽下心底怒气的尝试。他移开视线,忽然透过凸窗,在远处看见一粒跌落的流星。

“那是我们的支援信号吗?”他轻声问。

“你觉得是谁先来?小荷鲁斯?”

“很可能。他行事相对谨慎。如果是我,我会希望他下到地面——但伊泽凯尔肯定忍不住要亲自去见西吉斯蒙德。”

洛肯打开内部频道,等待着支援部队靠近至能够维持联络的范围。

“或许伊泽凯尔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延续刀锋盛宴上未能成功的胜利。倘若忠诚与否足以评定胜负。”托加顿说,“那么,这将是一次值得赞许的胜利。”

很快,一声蜂鸣在两名指挥官耳边炸了一瞬,然后回归平静的电流声。

“祂的忠诚子嗣们,你们遭受的痛苦将被一一报偿给令你们令你们受苦的仇敌。同袍的复仇之火已经抵达了这颗浸透罪恶的星球,在此之后,我们仍要有更多的援手,而他们已在路上了。为了我们的信仰,我们的人数是众多的,而我们的意念将拯救我们脱离敌人和仇恨我们之人的手,使我们的仇敌成为世界步入天上的踏板……”

托加顿的嘴唇扭了一下:“哦,原来是奥瑞利安大人。”

“你听起来很失望,塔里克。”另一道声音说,声源就在这处临时药剂室的另一个出入口,那清朗的嗓音如流水般将两个指挥官的心灵托起。不论过了多少次,与声音的拥有者直接对话都会令洛肯感受到一阵荣幸。

“荷鲁斯大人。”两个指挥官纷纷侧身迎接他们的基因原体。

“我可没有感到失望,大人,相反地,我很期待呢。”托加顿说。“尤其是当我看见您的时候。”

“好了,”荷鲁斯笑了一下,“奉承是讨好不了我的。但你的战功可以。”

在接近一月的内战中,总指挥牧狼神风采依旧,只是他虽未直接参战,但他的战甲上却仿佛已经蒙上一层微微的薄尘。

他的到来让原本宽敞的室内陡然显得有些狭小。跟随在荷鲁斯·卢佩卡尔身旁的除了一些阿斯塔特之外,还有各种凡人:包括书记员、医务人员和武备检修人手,各种工程兵,一些看起来像是怀言者那边的圣职十字褡牧师,以及一些穿着蓝灰色制式服装的军人。

泰坦控制组成员。洛肯认出了他们,这背后的含义让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至少,奥瑞利安从火星找来了几台‘神之机械’来给我们助阵,我的战士们。”荷鲁斯抬起手臂,比了一个类似于高大的手势。“不过,实际上他并没有到地面上来。他仍在自己的圣堂中冥想。我为他带来了他有心在伊斯塔万三号广播的录音而已。”

洛肯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但你伤势未好,而这点事何须你亲自至此,大人?”

“你作为劝谏者真是称职极了,加维尔。至于伤势……那真是一把带毒的利器,若是帝皇无法脱离王座,我再过十年恐怕都好不了。”荷鲁斯说,“实话说吧,过一段时间后,我仍要回复仇之魂上去,同时兼顾地面和太空,以及迎接下一支来帮助我们的军团。”

“那是谁呢?”

“取决于星语送达的时候,谁在泰拉周围。我相信在太阳的照耀范围之内,任何能收到我们消息的军团都保有着值得赞扬的忠诚。”

荷鲁斯走向他们挂在墙上的地图,目光锐利地盯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地点,最后视线定格在巢都的核心区域。

“佩图拉博在那里吗?”他问。

洛肯意识到,荷鲁斯所指的是位于这张平面地图未能表示区域的上巢中央,伊斯塔万三号昔日的总督府。

“我方能够截获的信报中,都能推断出该结论。”洛肯谨慎地说,“除此以外,该处的防御最为完善,恐怕整个伊斯塔万三号陷落时,领唱宫都仍然屹立。”

“有时候我真想当面见见他,”荷鲁斯说,洛肯从他父亲的面孔上窥见了一抹难以消除的暗淡。大多数人恐怕甚至不会相信,如此情绪竟然能够属于伟大的牧狼神。“我冥冥中觉得,我们应当谈一谈,就像这样就能挽回些什么似的。”

“大人!”

“当然,我不会贸然前往领唱宫。”荷鲁斯坦然地说,“那将伴随着可怕的风险。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不希望把更多潜在的损失增添在我们的列表里。所以,先试一试我们以前和他们并肩作战时的公开频段还能不能用吧。”

——

“荷鲁斯的耐性还是这样不错。你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安格隆微微一叹,想起七十多年前荷鲁斯力排众议以外交收复一个口袋帝国的事情。他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但近期却时常记起许多事。

“星语对话的可信度极低,如非必要,我们无需与敌方进行星语对话。”

罗格·多恩代替佩图拉博说,他还在山阵号上繁忙地维持太空战的指挥,以及追查神出鬼没的阿尔法瑞斯。此刻抵达领唱宫的只是他的一道全息投影。说了一句话之后,多恩就匆匆转头离开,消失在投影中。

“但这一次是音阵,在这颗星球上,钢铁勇士总能确保音阵信息正确传达了。”福格瑞姆说,他的双手流动着璀璨的银色光芒,再加上他此时披着一身出乎意料的朴素浅色长袍,与领唱宫内原有的乳白光辉和水晶吊灯呼应着,整个人都如同随时会化光而去。

他微笑着望向领唱宫中首座上的佩图拉博,“无疑,先前荷鲁斯在星海之中未能听见你的声音,恐怕也是你不愿意对荷鲁斯开口吧,战帅。”

如绷带般一圈圈环绕的钢铁向两侧逐次张开,战帅佩图拉博从他的座位上起身,走下昔日总督铺设的仪式台阶。

他的左手裹在一只钢铁手套内部,手套内置的传感器为他提供对伊斯塔万三号首都城市内部各个板块与平台的操控,就在他步行的这几秒钟,一组铁灰色的武器平台已经从大地深处升起,耸立在原本青绿的公园区之上。

大厅中央的全息沙盘亦实时投影出这片场景。在一片上巢的精美宫殿与塔楼之中,这片冰冷的武器组显得格格不入。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们才能确认荷鲁斯·卢佩卡尔的确已经从泰拉苏醒。”佩图拉博说道,“而不是阿尔法瑞斯以及洛嘉·奥瑞利安的诡计。关于对荷鲁斯开口与否,我并无介怀之处。”

他来到安格隆与福格瑞姆对坐的中央长桌边,注视着台上的沙盘,与此同时,更多武器结构还在不断出现于沙盘上。接连不断的变换让外界传来隆隆的振荡声,就像他仅凭双眼的凝望,就让伊斯塔万三号翻天覆地。

在任何时候观看佩图拉博对战场的把控手段,某种程度上都是一种罕见的享受。

“通过荷鲁斯·卢佩卡尔在公共频段中发送的信息,我们得以进一步解析帝国军队内部当前使用的信息加密技术。”佩图拉博淡淡地解释了他的行为,“至少我们知道,奥瑞利安终于抽调出了泰坦。为此,我们需要更多的炮火,将它们熔化在旷野之上。”

他抬起手,空响的细微电流声在室内展开。

“我期待着荷鲁斯·卢佩卡尔在约定的时间,让我听到他的声音。”

“每一条数据都是战场熔炉之中的一片碎钢,想必你的信息分析小组也做好了准备。”福格瑞姆悠然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我去看一看我的连长们,究竟和安格隆的部队能不能形成配合。”吞世者的战术倾向依然是带着他们格外高昂的情绪,高歌猛进地正面猛攻;而帝皇之子精巧的技艺并不总是适合和他们搭配。

“安格隆,若你有此闲暇,那么你去。”佩图拉博制止了福格瑞姆,转而对紫衣凤凰说:“依据我们——我对他的了解,荷鲁斯·卢佩卡尔至少会希望听见你们二者之一的声音。”

福格瑞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无奈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有真正做好面对荷鲁斯的准备,而佩图拉博无疑在他敏锐的沉默中,用一双审视的冷峻眼睛剥开他外在的思维,直刺他心中的那一丝犹豫。

试着分析对方的信号是其次的,不论一个单独设置的音阵频道能够传递多少信息,佩图拉博能够获得的信息都多于影月苍狼有心加密之时送来的几句谈话。他们在灵能上拥有千子的襄助,而在纯粹的技术手段上,佩图拉博本人就是真正的大师。

如果佩图拉博愿意与荷鲁斯对话,那么这场对话就是为了他,紫衣凤凰福格瑞姆而准备。

而他不会违背自己替费鲁斯做出的选择。福格瑞姆想。

——

“我知晓你心中有怎样的伤感,我的弟兄,但你不可悲哀地落到他设置的圈套里面去。佩图拉博必然为他的恶行作种种辩解,去申辩他何以破坏神皇的功业,妄图为他的背叛增添道理,然而……”洛嘉·奥瑞利安恳切地在投影中劝告。

“足够了,奥瑞利安。”荷鲁斯说,打断了奥瑞利安。他洪亮的嗓音在此时变得深沉。“我不需你将我当做幼儿来嘱托。”

那位怀真言者将游子圣堂的一部分背景带到了荷鲁斯·卢佩卡尔所在的掩体环境内部。黑暗环境中隐约可见的圣坛、阴暗壁龛中的一盏盏电烛台以及高悬在花岗岩塑像上的帝皇天鹰,宛如第二道室内的幽邃镀层,覆盖在尘沙飞扬的战区临时指挥部中。

一缕晃动的光映射在荷鲁斯面颊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红润,与他冷色的剔透眼睛对比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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