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听何立杰如此一说,卢薇薇也是没好气道:
“你说你又何必呢?死要面子活受罪,拉下脸面,真的有这么难吗?”
“女警同志。”这边卢薇薇话音刚落,何立杰便抬头看着她,也是意味深长道: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这些事情,你可能很难理解,一个从山峰顶端,跌入谷底这样一个人的心理。”
“说实在的,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当初朋友多,那是因为我的成就摆在那里,我的事业处在上升期。”
“可现在我又有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当初与我交情不错的朋友,那是建立在我有利用价值,对他们来说,是可以提供价值的人。”
“可现在,我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失败者,他们躲我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跟我接触?毕竟我背负着八位数的债务。”
“也是哦。”听何立杰如此一说,卢薇薇也突然能理解何立杰的尴尬处境。
顾晨也是见何立杰有些可怜,便随口问道:“那你把家搬回到江南市后,那些朋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何立杰摇头唏嘘,但却嘴角含笑,又道:
“我搬回到江南市之后,我突然感觉,就是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跟家人,这么长时间的生活在一起。”
“我总是那种出差的状态,然后,当我跟家人真真正正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时候的我,才能真正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笑了笑,何立杰也是收回沮丧,整个人不由感慨道:
“这每天当孩子早上叫醒你的时候,你这脑海当中的所有阴霾,瞬间都会抛到脑后。”
“我之前的家庭观念是很淡的,包括孩子,我的孩子一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有参加过任何家长会。”
“都是妈妈去的,我一次没去过,是家庭支撑我一直走到了现在,尤其是我的太太,她为我付出太多了。”
说道最后,何立杰双手捂脸,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当然,透过后视镜,顾晨也能看出何立杰的疲态,这是烟瘾犯了。
“那你妻子,她现在能接受你这样的情况吗?”顾晨也是随口一问。
何立杰抬头一瞧,也是笑孜孜道:“当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唯一到今天来说,我唯一的财富了。”
“因为我俩从学校毕业,再结婚到现在,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而且,她是我唯一可以完全倾诉的人。”
“那可不?”听何立杰如此一说,卢薇薇也忍不住解释:
“你知道你妻子打电话来我们警局报警,当时有多么失魂落魄吗?”
“她知道你有抑郁症,知道你可能会想不开,哭着喊着让我们马上出警,寻找你的踪迹。”
“对于她和孩子来说,你,何先生,你就是这个家庭的全部,这一家人可不能失去你。”
“是的,我知道。”听着卢薇薇的讲述,何立杰似乎心里非常愧疚,也是哽咽着说道:
“那时候,我跟我妻子的状态就是,看到哪里好玩,第二天,就直接开始筹备买张机票飞过去,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可是现在呢?现在的状态是,路过一家星巴克,甚至连买杯咖啡都不舍得。”
“然后,就只能路过一个旁边的小卖部,买一瓶矿泉水。”
深呼一口重气,何立杰努力用双手搓了搓脸,也是感慨万千道:
“可能过一段时间,我会去美利坚,继续创业吧。”
“就比如你们之前跟我说的,那位做服装生意破产后,去开网约车的司机。”
“说实在,我也是可以做的,我甚至可以去刷碗,甚至摆地摊卖小商品,这些我都可以。”
“但是,在国内我拉不下脸面,因为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这些年已经过多的透支了我这张脸。”
“现在要是被那帮人看见,我混成这个样子,他们会疯狂的嘲笑我,这我肯定受不了。”
“你不用过多的去在乎这些。”卢薇薇说。
“不,我在乎。”何立杰直接反驳。
警车内,现场气氛忽然无比尴尬。
双方都短暂停顿了几秒。
而何立杰也是与顾晨和卢薇薇解释道:“警察同志,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真的,也有一定的羞耻感。”
“如果让我当初的那些朋友,看见如今落魄的我,可能我会想不开。”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生活了几十年的魔都,直接搬回了江南市,就是不想让魔都的那些熟人看见落魄的我。”
“而做这些事情,在国内,我相信我是拉不下脸来做的,我只有换一个环境,在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才能真正解脱。”
说道最后,何立杰又哭了。
但是这一次,何立杰没有哭出声,他只是不断的流泪。
可这一切,都被顾晨无意中看在眼里。
就在同样的地点,前些天,顾晨帮助了一个身无分文的高飞,让他从精神崩溃的边缘走了回来。
高飞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他甚至不清楚,有钱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现在,同样的地点,坐在警车后排的人物换成了何立杰。
而何立杰是大学生毕业的典范人物。
可以说,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顺风顺水。
高峰时期,能够动用的账面资金,多达两个小目标。
他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还有豪车,甚至各种令人羡慕的产业。
可现在,何立杰似乎还不如高飞,他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还背上了负债。
每天依靠着各种贷款维持着生计。
如果说,高飞没有接触过顶层富豪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那么他是幸运的。
可当高飞接触过,也开阔了眼界,再让他回到低谷,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可能高飞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强到哪去。
因此,顾晨感觉对待高飞和对待何立杰,得用不同的方式。
但都需要充分尊重两人的选择,并给两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何先生。”见何立杰的情绪,似乎也回归平稳,顾晨问他:
“现在送你回家,没问题吧?”
“不。”何立杰闻言,直接摇头否决。
卢薇薇黛眉微蹙:“何先生,最起码你在江南市还有个家,还有一家老小在等着你,你难道不回家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卢薇薇和顾晨,似乎都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何立杰又道:
“警察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见何立杰似乎还有问题没解决,于是顾晨便让他说明情况。
而何立杰也是缓缓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之后再回家,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把我送到那里?”
闻言何立杰说辞,顾晨和卢薇薇面面相觑,也是一脸懵圈,不知道何立杰到底想做什么?
卢薇薇也是开口问他:“何先生,那地方远吗?”
“不远。”何立杰摇头。
“那行,你说吧,去哪?”见此情况,卢薇薇便答应下来。
“城西何家坝小学。”何立杰说。
顾晨闻言,也是解释着说:“那地方我记得,之前好像是有一所小学,可那所小学,如今早就拆除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是吗?”闻言顾晨说辞,何立杰扭头一瞧,但还是依旧坚持道:“所以,你们二位,能不能把我送到那里?”
“这……”顾晨有些为难,于是看了眼身边的卢薇薇。
卢薇薇也没见过这种麻烦事,之前只感觉,找到你人,然后安抚你,再把你送回家,这就算是任务结束了。
按照流程都是这样,可现在的何立杰,似乎不按套路走,脑子里的想法许多。
要知道,这大晚上的,将何立杰送到何家坝小学废墟,然后再把他送回家,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别的不说,就何家坝那小学废墟,有什么好看的?还非得大晚上去一趟?
想到这里,卢薇薇也是就事论事道:“难道白天去不行吗?”
“我想现在去。”何立杰继续说道。
也是看出了两名警察的为难之处,于是何立杰又道:“如果,耽误到二位的工作,你们可以选择回去,我一个人走路过去,或者打车过去都行。”
也是怕何立杰继续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毕竟之前何立杰的妻子曾经打电话说,何立杰有着严重的抑郁。
对于抑郁患者来说,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顾晨都不会感觉奇怪。
可要是在半路途中,何立杰选择来到一处隐秘的角落,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跟卢薇薇的这次出警,可能会出大问题。
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顾晨还是答应道:“那行吧,我们送你过去。”
“那就谢谢了。”闻言顾晨开口,何立杰也是双掌合拢,对着顾晨鞠上一躬。
很快,顾晨启动车辆,开始朝着城西何家坝小学方向行驶过去。
当车辆来到城西何家坝时,周围早已是昏暗一片。
这里是一处河流的水坝,河流到此,由何家坝拦截,将水面抬高。
由于何家坝附近,并没有许多道路和建筑,因此这里看上去非常荒凉。
可何立杰见状,却是径直的走下车,望着何家坝方向。
“都这么晚了,这个何立杰到底要干嘛?”也是摸不着头脑,卢薇薇一脸懵圈。
要知道,从找到何立杰开始,自己就跟顾晨,两人一起在警车上,给予了何立杰各种安慰。
也倾听了何立杰讲述自己的过去,这一来二去的,本身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可现在,还要送何立杰来到何家坝。
这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何立杰的脑子在想什么?
由于周围昏暗一片,顾晨索性将车辆调头,将车头部位,对准何家坝。
此时此刻,由于灯光的照射,何立杰的前方,瞬间出现一条长长的影子。
顾晨和卢薇薇也同时下车,来到何立杰左右。
“何先生,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顾晨率先开口问他。
何立杰微微一笑,也是解释说道:“这里,何家坝,是我的老家。”
“原来你是何家坝人?”听闻何立杰如此一说,卢薇薇也是恍然大悟,这才又问:
“那这么说来,你说的那个什么何家坝小学,应该就是你曾经读过的小学吧?”
“对。”何立杰微微点头,也是主动承认道:
“我是何家坝小学毕业的,这里有我的太多回忆,当年,我父母车祸双亡,是何家坝人,一起将我抚养长大。”
“可以说,我是在这里吃百家饭长大的,这里有我的许多回忆。”
“我甚至告诉何家坝的父老乡亲,等我辉煌腾达的时候,我会在这里盖一所新学校,让周围地区的孩子,都来何家坝上小学。”
“可是。”这边何立杰话音刚落,顾晨也是打断着说道:
“可是据我所知,何家坝小学的建筑,因为年久失修,教学楼破败不堪,已经成了危楼。”
“后来,经过当地政府统一协调,决定拆除何家坝小学,然后将小学的校址,统一放在了上游的刘家坝,那边也有一个水坝。”
“没错。”听顾晨如此一说,何立杰似乎更加难受,也是吸了吸鼻子,不由分说道:
“当初我信誓旦旦,说要给家乡何家坝新建一所小学,可我说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
深呼一口重气,努力平复下心情,何立杰又道:
“当初,我毕业之后,买车买房,还有自己的音乐酒吧,甚至后来又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
“那些年,也的确赚了不少钱,账面上的资金,最高峰时,甚至有两个小目标。”
“但我却从来没去想过,我曾经承诺过的事情,我甚至一直都没想过自己再回到何家坝。”
摇摇脑袋,何立杰似乎非常懊悔,也是继续哽咽着说道:
“可现在,我一无所有,落魄的回到这里,才发现,由于我并没有履行承诺,何家坝人,也没有继续保留那所废旧的小学,同意了上头的安排。”
“将何家坝小学旧址拆毁,然后合并到上游的刘家坝。”
深呼一口重气,何立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也是不甘心道:
“从此之后,我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实实在在的笑话。”
“可能在何家坝人的眼里,我是一个骗子,一个不懂得报恩的人,我真是混蛋,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该死……”
也是听见何立杰各种自责,此刻的何家坝对岸,忽然射来一道手电灯光。
灯光在顾晨几人的身上快速略过。
很快,顾晨发现对岸的河坝上,忽然走来一名高瘦的身影。
从身影顾晨可以判断,这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一根类似拐杖的物品,此刻正缓步走来。
何立杰此刻也停止了埋怨,顿时站直了身体,用双眼不停观察着对岸的情况。
“笃!笃!笃!”
此刻的何家坝上,除了有下边流水的动静,还有老人杵着拐杖行走的动静。
眼看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影忽然在距离大家十五米处停了下来。
双方相互看看彼此。
由于车灯的照耀,和对方手电灯光的对射,大家的视线都有些受阻。
然而,此时此刻,那名高瘦的老者,却忽然开口:
“是……立杰回来了吗?”
一个沧桑的嗓音,顿时让何立杰眼睛一亮。
此时的何立杰,嘴唇颤抖,似乎也是大吃一惊。
见何立杰没有回复,对面的老者又确认了一遍:“是何立杰回来了吗?是你吗?我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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