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被你挖掘,而且你这样显得就更可疑了。
巴巴鲁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您如果真的有要事来拜访那位的家人,不应该选这个时间,也不应该用这个方法。”
对方随即露出了震惊甚至于震恐的表情,干笑了两声:“您,您在说什么啊?我真的是在这里挖掘新人的,明年可是有好几部让人瞩目的大片要开拍的,我的小公司也是要发展的。呃,还是那句话,巴巴鲁先生,你是很适合大银幕的。”
说完这些三分客套三分话题转移四分认真的车轱辘话之后,他随即便赶紧落荒而逃了。实际上,丁巴度先生走路的动作还是挺自然的,没有过于慌乱也没有同手同脚,正常人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可巴巴鲁就是觉得对方是在落荒而逃,这大约是因为对方没有最后补上两句:“您要是不去拍电影,实在是白瞎了自己的自然禀赋了。巴巴鲁先生,全宇宙怕是得花上几千年才能生得出您这样的脸来啊!”
我就真的这么糟糕吗?明明在鲁米纳的时候,本人的人缘可是挺好的,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鲁米纳俊后生的说。红枫厂之外的各大部族,也都流传着鲁米纳小孟尝的传说呢。
红枫厂的(留职)工会领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覆盖着甲壳的光秃秃的大脑袋,将礼物夹紧了一些,迈步向步行街内走去。
对那家风头极盛的蓉卉楼,他并不算陌生。这家餐厅虽然古色古香看着就很高档,但一楼大厅用餐的开销一直不算高,就算是靠着勤工俭学和奖学金生活的普通家庭大学生,咬咬牙攒攒钱,隔上一两个月也是能来消费一下的。就是巴巴鲁自己,也跟着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学习会同伴,一起来庆祝过。
人类大多数的美食并不符合他这个鲁米纳人的口味,但唯独辛辣的口味让他甚为中意。另外,传说中的宇宙第一名菜“蛋炒饭”的滋味,到现在却还让他流连忘返呢。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学友带着来这间餐厅吃饭时的样子,楼上用餐的上等人,和一楼大厅想要填饱肚子的普通学生,还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口角发生了冲突,但还是因为一盘蛋炒饭的香气而失去了继续争执下去的动力。
巴巴鲁表示自己就真的不明白了。不管你是王公贵族也好,是富商巨贾也罢,不还是和贩夫走卒一样,靠一张嘴巴吃东西吗?吃的不都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维生素吗?
并不是你到了三楼点一份199信星的甜水面,就是生来高贵的嘛。
想到这里,巴巴鲁顿时便觉得有点饿了,接着便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浸入鼻腔的,让自己心旷神怡,食指大动的香气。好吧,要知道,现在的时日正直涅菲的初春时节,天高云淡,气温舒爽,倒也正好是香气飘散的好时节。
不过,这并非蛋炒饭,而是一种醇厚,剔透的,近乎于纯洁的肉香。
鲁米纳人不是人类,很多让人类沉迷的香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寡淡无味的草籽,或许还是难以下口的废料。可他们毕竟也是直立行走的杂食智慧生物,身体需要吸收蛋白质,消化器官也更适应熟食。亿万年的进化,让这些高大强壮的种族,也拥有了对这种肉香自然的反应。
巴巴鲁几乎已经准备陶醉在这香气之中了。如果不是他很快便发现,门口的长椅,一楼的大厅,乃至于旁边的店铺中,都坐着不少人,兀自还散发着让自己非常不快的气息,他说不定就已经沉迷了。
这些人有男有女,虽然都是普通游客打扮,但伪装得并不是太彻底,正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围路过的行人和食客,就像是一群居高临下的兀鹫似的。尤其是在巴巴鲁出现的时候,更是引来了几乎所有的目光。
不少人的目光中除了审视,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敌意。
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凶险敌人,当然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巴巴鲁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不快到底来自哪里了。当他还在红枫厂带着小伙伴们和贪鄙的官僚和资方pk的时候,那些代表资方和自己谈判的“商务精英”,散发着就是这样的气味。
哦,大人物身边的保镖啊!巴巴鲁很快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商务精英穿的是工整的正装,气质儒雅,开口闭口谈的都是几千个亿的生意和全宇宙的商业形势,但和大人物身边卖力气和血条的保镖,确实都散发着同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巴巴鲁便抱紧了自己的礼物袋,径直走到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保镖身边。那是个大约四十岁不到的人类男子,穿着一身很有海都城市风格的浅葱色休闲衫,戴着白凉帽,正坐在餐厅门口的长椅,捧着一碗黄米酿粉子,一口一口地品尝着。明明是个魁梧得可以去天球场开着滑翔翼冲锋的大汉,表现得就像是个扭捏的小姑娘。
关键的问题是,一边扭捏像个小姑娘,一边还留出两只凶巴巴的眼睛,旁若无人地扫视着大家,这场面就非常倒胃口了。
反正路过的客人都是一副亚历山大的样子。有几个明显想要进来吃饭的大学生在街对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赶紧离开了;对面牵着小女孩路过的妈妈,也赶紧捂住孩子好奇的眼睛,加快步伐离开了。
巴巴鲁紧了紧自己两边夹在两边的礼物,露出嘴角的两串酷似虫鳌的尖牙,颤动了一下脸上的甲壳,就这样站在离这大汉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对方。
这中年人虽然以人类的标准算得上是个巨汗,但在两米多高的巴巴鲁面前便妥妥显得有点娇小了。
他放下了小碗,手塞到了外衣里,面无表情道:“有事吗?”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工作,但这里并不是珍珠海岸的国会大厦和宝石海岸的银行大楼,引来过往的都是附近的大学生和住户。您当然可以紧张,但您不能让大家都紧张。是这个道理吧?”巴巴鲁的口气非常温厚,像是个在对熊孩子谆谆教诲的幼儿园老师。
留学这一年,巴巴鲁的涵养是真的有了质一般地提高,如果是在以前,这种情况下他早就已经抄着扳手开瓢了。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那个壮汉道。
巴巴鲁咧开嘴,露出了(自认为)非常憨厚的笑容,依旧是温和地道:“我也并不是在对您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说罢,他就这么抄着手,笑眯眯地继续俯瞰着对方,一言不发。
两人便都没有再说话了,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僵持中。不过,两分钟之后,大汉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把碗里的粉子和黄米甜汤一股脑倒进了嘴里,又向着身后的吧台排出了九枚硬币。没等到吧台里面的服务员有什么反应,他便双手捧起了三碗刚出炉的黄米酿粉子,然后,便再没有去看巴巴鲁一样,直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扬长而去。
此人一走开,周围那些仿佛用兀鹫一样扫视着街区的便衣安保人员,也都纷纷收回了目光,仿佛是摇身一变,便成了真正的顾客似的。
就这样,整条商业街的氛围顿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井井有条,温暖闲适了起来。仿佛刚才那非正常的一幕,只不过是错觉而已。
巴巴鲁一时间哭笑不得,却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在联盟呆了快一年时间了,类似这样的场景其实见过好几次的。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对时常发生的诡异一幕胆战心惊,还是敬佩联盟民众的恢复能力了。
他依稀记得,在一次工作休息的时候,“上尉”和大家吹嘴的时候说过,联盟虽然是看上去最为松散的联邦制度,但他们社会结构和秩序才是最稳定的。每一个联盟的平民,都经过了极为完整的系统性驯化,每个人都散发着温顺、谦恭和奴性的气质。
关于这一点,那时候的自己没读过书表示真的听不懂,但却大受震撼。不过,能听到的赛尔迪小哥和鲁尔厂长却表示了反对。
前者觉得,联盟既然是银河最早的共和宪政国家,推翻了王政,难道不是说明联盟民众的不屈吗?后者则指着,联盟或许是全宇宙武器购买和使用条件最宽松的国家了,几乎每个成年民众都可以去参加简单的考试,然后自如地购买武器。
相比起来,就算是武德充沛如帝国,也只有公民以上阶级,以及一些特殊职业者,才有这般便利的条件。
如此武器泛滥的国度,很难其民众是“温顺”和“谦恭”的。
“上尉”却说,联盟的统治者都已经放心大胆地把武器交到民众手中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的温顺吗?
鲁尔厂长只能苦笑地表示“上尉”玩弄的是归谬法。
那时候的巴巴鲁也不懂什么叫“归谬法”,但他却总觉得上尉说得很有道理。他的不少小伙伴们也觉得挺有道理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当时的“上尉”确实是在诡辩,但他也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陷入回忆的巴巴鲁并没有再去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按照“上尉”交给自己的路线图,步入旁边的门厅之后,从楼梯一侧隐蔽的门廊走了进去。他穿过了一片小竹林,用手轻轻地拨开了即将弹到自己头顶的竹叶和竹枝,这才赫然发现,被这仿佛古代宫殿的楼宇包围着的花园之中,还藏了一个院子和一座小楼,应该便是“上尉”现在的住所了。
这便是所谓的动中取静了吧。据说是一种很有意境和品位的布置。哲学系的大学生巴巴鲁认真想了想,却没感觉到美感在哪里,只是感慨自己果然还就是个抡大锤的货。
不过,年轻的鲁米纳工人领袖还是觉得很自豪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是“上尉”,这个小院子或许还布置了一些超自然的阵法吧?我倒是看不出来。不过,通往这里的小门就开在门厅楼梯的后面,但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是靠着灵能还是技术呢?能不能用在工厂或者重要设施的安保上?又或者用在军事上?
巴巴鲁一边琢磨着,一边来到了院门口。
这时候,沁入他鼻腔之中的香气已经愈加浓郁了。他很快便看到了站在院中央的“上尉”,也即是余连了。
此时的余连,正在注目凝神,提气收腹,将手中的绿色光剑举过了头顶。
一头堪比成年犀牛大小的,长着六只锋利犄角和粗壮的四蹄,拥有颀长毛发的动物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有一处伤口,但却被冰层封住了,并没有一丝血渗出来。它那双铃铛般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可是那庞大的身躯还在不断挣扎着,咋看就像是一座身处地震中的小山丘似的。
它明明已经断绝生机了,但身上的生命力却远远没有断绝。
一个看着似乎有点眼熟的圆脸人类青年,正在全力压在那还在挣扎的庞然大物的身上。他的体格看上去并不是太魁梧,但居然硬是凭着双手将这头巨牛的身躯按在了地上。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这个青年超出常人的怪力,这头死而不僵的巨物或许已经把这个院子给毁了。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是让巴巴鲁充满了亲切感。
当初他还在红枫厂的时候,遇到庆典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宰帝恐鸟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场面了。
这才像是庆祝新年嘛。巴巴鲁想。
这时候,异变再次发生,那两条颀长的尾巴就像嗑多了药的蟒蛇似的,疯狂甩动着,就像是两条钢鞭。
“赶紧压住啊!”余连大喊道。
巴巴鲁“哦”了一声,赶紧把自己带来的两个礼包放下,正准备上去帮忙,便见另外一个人影从鲁米纳人的视线死角后飞窜了出来,一手抱一条地将那两条尾巴压住了。
那也是一个人类青年,看着似乎是更眼熟。
“错了!”巴巴鲁大声道。
“啊?”对方刚刚一怔,其中一条尾巴便已经挣脱了他的控制,便也真的像是钢鞭似的扇在了脸上。
鲁米纳人虎吼了一声,猛扑了过去,四条胳膊同时出力,两条胳膊将那条蟒蛇一样的尾巴按住了,另外两条捏紧了醋钵那么大的拳头便是一顿砸。
“这种幻兽种的玩意,生命力可顽强了,尾巴都可以看做单独的一截生物了。这么能动弹的玩意,要么就砸死,要么就用全身来按。抱是抱不住的。”巴巴鲁继续用上课似的口吻道。
“哦,原来如此,多谢了。”人类的青年赶忙道谢。
巴巴鲁点了点头,视线却已经放在了那边的余连身上。
却只见余连表情凝重,运足气力,挥舞光剑,寒光上下翻飞,劈如闪电掠空。那已经你失去了生命的双尾牛虽然还在抽搐着,但新鲜的肉片像是雪片一样从它的躯体上剥离开,直接落到了远处土灶上的大桶中,在滚烫的汤水中滚动着。
巴巴鲁现在是知道,刚才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了。
“原来如此啊!上尉!”巴巴鲁一边继续用全身力气按着尾巴,大笑道:“这便是您给我的启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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