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生气归生气,但余连却还是颇为惊讶得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莫名地还有点踏实。
他早就知道,就以地球这边滚滚诸公一贯以来的德行,在开战的这一整年时间中不作妖不搞事不整活老老实实当一个可靠的好领导,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现在,各条战线都稳定下来了,共同体的周边局势居然是战争开始之后最安宁的——虽然所有稍微有点判断力的军事主官都知道,这其实就是风雨欲来之前的最后一段平静时日了。
可是,衮衮诸公们却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反而会有一种万事都在自己掌握中的错觉。
他们甚至会认为,既然战争已经进入了稳定期,地球方面自然便是安全的了。
没办法,起居八座的衮衮诸公们,对战争的发展、变化和认知,总是会充满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努力表心爱一下,当然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整个战争中,唯一他们能够的影响得到,同时还存在那么一点点建设性的工作,大约便真的是本土舰队的重建工程了。
逻辑通顺,非常合理。余连用力点头。
要知道,被称为“本土舰队”或者“太阳系舰队”的战斗集群,可可是掌握着蓝星共同体最多的无畏舰和新锐主力舰,会优先装备最新锐的武器装备,配置最精干的战斗人员和指挥人选——最后这一点虽然经过了实战之后确实存疑,但至少在和帝国的战争爆发之前,这支舰队确实被视为精心打造的精锐之师,即是地球人的看家机动力量,也一直被衮衮诸公们视为拱卫京畿和他们福祉的御林军。
当然了,一直以来,他们的司令官也都是衮衮诸公们的自己人,一定得是月球人,一定得是虎符组,如果家庭背景是值得一提的体面老爷,便是最好不过了。
这并不是因为老爷们歧视穷人家的孩子,只是单纯得认为,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有的人会要用一生治愈童年云云。
老爷们不但心善而且深思熟虑,还是希望把重要的指挥岗位,交到情绪稳定的人手中的。
“本土舰队的组织结构和人事配置都已经完成了。随后要等的,便是充当核心的主力舰队了。况且,原本当初在订购主神级的时候,便说好了有一半是归属于本土舰队的。国防委员会的意思是,本土舰队的编制既然已经重建了,至少旗舰要有。”罗泽士道。
“……这个,听起来似乎还是有点道理。”余连颔首。
罗泽士当然知道长官是在阴阳怪气:“不管这道理是不是真的成立,但确实有相当部分的议员,以及社会各界有力人士都同意这一点。他们为本土舰队的重建投入了许多心血,还是迫切希望能看到成效的。”
“我倒是对这些社会各界有力人事的身份更感兴趣一点。”
“总之,舰队不能没有旗舰,就像是闪米特教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懂了,说白了就是船不够规模待定水兵暂无,但唯独只有军官们是都到位了。是这个意思吧?”余连笑道。
罗泽士表示完全同意长官的总结:“我们缺主力舰,缺巡洋舰,缺航母,缺优秀的舰员,但军官是从来不缺的。”
“所以,现在重建的本土舰队的司令长官是……”
“是由保罗·费拉古元帅兼任的。他同时也在担任军令总部的副部长。”
余连顿时想到了那个心宽体胖一看就是个雅量高致的忠厚长者的身影,一时间居然有了点古人依旧的慨然。
必须要承认,那个长得像是个厨子,实际也确实是厨子出身的将军,虽然是茅元祚的亲信,虽然当初是以摘桃子的身份空降到伏羲号的,但总体而言,老爷子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大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同生共死的战友,但至少也算是友好相处的同事了。
到了大公海战役的时候,老爷子更是以一分钟谁也没预想到的方式,和平且自然地把主神级的指挥权移交给了余连,且没有产生任何龃龉和令人牙酸的人事隐患。
熟悉办公室政治的人都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幸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费拉古元帅在大公海战役之后,就一直在城市中休养吧?这么躺着躺着就这样获得了元帅节杖,踏上了人生巅峰。
相比起来,外环舰队方面的波拿巴元帅,大约会有点不平衡吧?至于死在新大陆的康纳里斯上将,怕是在九泉之下也都会哭醒过来吧?
可是,这就是政治了吧。正是因为康纳里斯死在了新大陆,共荣党方面也是需要一位元帅的。论资历,论人脉,论(躺来的)战功,厨子出身的费拉古元帅实至名归。
“所以,费拉古长官怎么说?”
“他支持派里斯元帅的一切决定,认为主力战舰应该优先补充给前线。”罗泽士道。
费拉古老爷啊不,元帅阁下,是下官误会您了。果然是您这样的老将宿将,才是我们真正的国之柱石啊!待到我这边的局势稍微稳定一点,一定得回地球给您摆上一百桌道谢。
“可似乎,国防委员会并没有尊重当事人的看法?”余连又道。
“麦克瑟尔委员长也尊重了当事人的看法,但在内阁讨论的时候,却又被打回来了。有重要的阁员表明,本土舰队的重建计划确实是迫在眉睫的。地球人民希望能看到雄壮的战舰,希望能看到雄壮的主神作为旗舰,如此方才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你说的这个重要的阁员,是不是指的耶罗副总统。”余连道。
罗泽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诚恳回答道:“其实,根据我的打探,应该是凯斯·尼希塔总统本人。”
我们的总统阁下是真的懒得演下去了?余连倒是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点释然。这大约是一种类似于文艺复兴的微妙体会吧,整得自己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了。
罗泽士却误解,还以为余连是觉得被总统先生背刺了呢,便赶紧解释道:“总统阁下本是可以成功说服联盟各界大力支持我们的抵抗战争的,可他这一行却出了那样的意外,回国的姿态甚至是有点狼狈的。对总统阁下这样的豪杰而言,这种失败应该还是会很屈辱的,屈辱得难以自已。”
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两次失败就觉得屈辱地难以自已,又何谈豪杰二字呢?余连虽然很想这么说,嘴上则道:“你的意思是说,外交工作一败涂地了,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希望,便只好指望舰队来充当马路标本了吗?”
“这个,第一舰队以前不是干的不就是马陆标本的活吗?”罗泽士道。
余连横了对方一眼,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沉稳踏实如他,还真的很少会这样阴阳怪气,果然是受了本人的影响,甚至连“马路标本”这个词都学过去了。
“雄壮的舰队,威名赫赫的主神,对身处战争中的边境人民来说,只是日常,但泰拉本土毕竟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未闻兵戈了。他们也想在战争中有所表现。”
“所以有人便需要尊重这种需求。”余连冷冷道。
“这就是民选政府。阁下,他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您是明白这一点的。”罗泽士道。
“内阁和国会虽然提出了要求的,但还是要考虑国防委员会和军令总部专业人士的意见了。战舰在第一时间,是不会调往地球的。”罗泽士又赶忙道。
“但也不会立刻调往塞得方面,是这样吧?”余连道。
罗泽士无话可说,只是道:“派里斯长官和费拉古长官都说了,他们会尽量至少保证把一条主神送到塞得的。”
也就是说,就算是两位年高德勋的老元帅,也没办法阻止某些人把其中一艘主神弄回去当马路标本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位老长官和自己的关系都还是不错,有什么话其实都没必要藏着掖着。这种事情不直接说出来,却又要通过副官转告,难不成是真的觉得有点对不起我了。
“其实,为了重建本土舰队,国防委员会可是连马尔斯·库克号都重新启动了。费拉古元帅更是不断在媒体面前表明,这艘无畏舰代表着胜利和荣光,才更有理由继续充当本土舰队的旗舰。他们已经在尽一切努力了。”罗泽士还是颇为耐心地说了一句公道话。
余连从大脑皮层的某条沟壑中想起了这艘马尔斯·库克号,不就是当年从某个掠夺者军阀手里夺来的猩红王座号吗?
那当然也是一艘充满了掠夺者绿皮极端风格的战舰,缺点是防护捉急功能性冲突吨位浪费严重,优点是航速极快续航卓越火力凶猛,与其说是无畏舰,还是应该按照掠夺者的方式,被定义为巨型喷火舰。
在断罪战争的中段,这艘外形实在谈不上威风的掠夺者战舰,还是被当做是蓝星共同体缴获的第一艘无畏舰,送到地球改建成了海军博物馆。
可现在,就算是博物馆也被拉着上阵了,顿时便显得悲壮了起来。
余连相信,费拉古元帅应该不可能指望过那艘掠夺者积木船的战斗力,但要的就是一个马路标本的效果。从这个道理来讲,那位胖乎乎的元帅阁下应该是很懂宣传的了。
可即便是这样了,却也就没法让衮衮诸公们满意啊!
“罗泽士,如果我这个时候忽然决定提兵上……”余连忍不住开口,但却又赶紧打住。
他暗叹自己确实是被气急了,按理是不应该如此失智的。
“那么,您是要准备提兵上洛?痛陈厉害吗?”切斯特·罗泽士像是得到了最高指示似的,一瞬间就来了精神。
“其实,罗泽士同学,你大可以不用那么支棱的。这会让我对你们的精神状态抱有很大怀疑的。”余连如此无奈道。
“可事实上,下官敢向宇宙之灵保证。我此时的精神状态非常清晰,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是啊!在联盟制造爆炸案的洛撒分裂分子,也这么清晰。在天域想要刺王杀驾的苏米复国党,也这么清晰。鲜血渗入涅菲的海神广场的砖缝之前,那些起义工人群众也是这么清晰的。”
“我明白,所以我们都知道,现在时机还不足。我们需要静待天时!”罗泽士一副满脸受教,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余连大声道。
罗泽士继续诚恳地点头:“您今天确实什么都没有说过。关于这一点,下官也可以向宇宙之灵保证。”
“……罗泽士,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情,能以一种妥善的方式得到解决。我们的共同体,在帝国面前非常虚弱,经不起内乱。”余连道。
“下官明白。归根结底,阁下,我们始终都是爱国者,出生就是蓝星共同体的自由人,并非哪位龙王的臣仆。”罗泽士收起了方才一闪而逝的狂热,用牵扯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可是,不管大人物们到底如何作妖,生活还要继续,战争也还是要继续的。反正,两艘主神级虽然暂时驻留在了南天门,但随同主神级回国的那批军官和水兵,却还是往塞得要塞方面过来了。
这批成员有近两万人,伴随着两艘主神完成了测试、演练和回国巡航,以目前共同体宇宙舰队的标准,当然已经算得上是熟练的精英作战人员了。就算是没有了无畏舰,也是可以填充到任何一艘战舰上去的。
余连对这批人给予了厚望,这绝不是因为某位功成名就的菲娜·李已经恢复了现役,再次以前线战地记者兼副官的身份,往塞得要塞来了。
话说回来,副官和战地记者是可以兼职的吗?
另外,话又说回来了,菲菲的现役和预备役,是可以这么自如切换的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再次见到菲菲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余连面前传神地表达出了煎熬的神情,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有些事,我一直想给你说,但总觉得一直不是时候。”
小喵开学了一天,当了一天小学生,然后就说太热又要放假了。
这开学真的开了一个寂寞。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确实已经热到我怀疑人生了,不管是干什么都觉得脑子是麻的,甚至老觉得胸口不舒服,难不成是大限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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