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克骑兵撞进白莲教的人海之后,并没有如他们预先所想的那样,像热刀子切开黄油一样顺利。
只是砍倒几排人后,他们竟然顶住了冲击,开始与锡克骑兵们陷入拉锯战之中。
屡次冲击不利,也叫杰克逊将军皱起了眉头。
骑兵只凭勇武驰骋战场的时代,终究是要过去了。
“将军,我这边派一队人上去增援吧。”有人提议道。
“你觉得骑兵们这时候还有机会撤出来吗?”他反问道。
的确,现在双方近乎已搅在一起,没了什么阵型,也不存在战线,只是混合,只是杀戮。
“开炮吧。”
杰克逊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已下定决心要在天黑之前便将津门攻陷,而现在街面上的战斗显然已拖延了进度。
“可是,那些骑兵还在战斗。”
“无所谓,锡克人的命比炮弹更便宜。”
杰克逊面容冷冽,“我们的胜利本来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些锡克人从西亚来到这里,我们只支付了军装的钱,现在是付出最小代价的时候,容不得犹豫。”
随着他发令,一门门大炮又被往前推进了一些,正正摆到街道上。
等到大炮展现威力,厮杀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然而这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颗颗从远方射出的火流星,落入人群里砸出片片血花。
人群里显然出现了骚乱,这时候似乎是否是敌人已无关紧要,因为炮弹平等地收割每个人的性命。
聂火砍倒一个骑兵后,肩头也已被刚才那个倒楣鬼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在他的周围,不断有人被炮弹收割,倒下。
聂火看着这一幕,脸上仍只有坚毅。
一下躲开对面那陷入癫狂骑兵刺来的长矛,滚刀向前,聂火一把将刀扎进那骑兵的大腿之中,再奋力一拉,锡克骑兵便惨叫着栽倒在地上,被他顺势一刀捅进胸膛里,吐出血沫。
倏地,一颗炮弹落在他身边,罡风将聂火掀翻,落到地上。
霎时间,他只感觉是被绝顶高手拍了一掌,全身骨头都要裂开。
恍惚了好一会儿,听见周围的呼喊声,他才挣扎起身,不由觉得心里悲戚。
武人苦练多年的武功,在枪炮面前竟如此的脆弱。
过往,他以为在江湖里那些厮杀叫自己取得了地位,也为白莲教挣得了名声。
可如今看来,这泥塘里小鱼小虾之间的争斗,在国家大事面前,终究是太过渺小和愚蠢了。
他蹉跎了光阴,把一身的热血浪费在泥泞之中。
那个原先泪流满面,手里不停发抖的青涩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枪洞穿了胸口,瞪大着眼睛躺在地上,脸上还满是惊愕。
终究是到死,他也没表现出那种英雄气概来。
可谁的死相又不是这样呢?
怎样的英雄,如何的好汉,到临死都是这样苍白,狰狞,满身血污的。
那些人是这样死的,聂火也将这样死去。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抽刀向前,迎面而来的是更多的炮弹,将他的身形吞没。
……
前方炮声隆隆,后方每个人则脚步匆匆,虽不时被流弹打乱了行动,然而依旧是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在炮击停止之后,如潮水般的八国联军又将涌上来。
之前不知道是谁说的,洋人惜命如金,一遇到难关便会毫不犹豫地撤退,绝不打所谓的攻坚战,硬战血战。
然而从今天的战斗来看,他们似乎也硬的可怕,即便承受了伤亡也不会那样轻易退却,全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
任七骑着马过来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他是尹秀的“保镖”,也是他的代理人,因此一举一动都会决定众人的命运。
感受到那些灼热的目光,任七仍是面无表情。
因为他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难免叫人误会,如此的话,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只是冷着脸,不给任何人希冀或者绝望。
马小玉也在他所经过的巷子之中,她并不是参战的一员,而是用布蒙住了头发,同晴娘等人一块抢救伤员。
两人只是对视一眼,马小玉便又匆匆加入了抢救伤员的队伍之中。
抢救伤员,实在是一件颇为惨重,而且叫人产生动摇的事情。
因为即便已事先准备了足够的药物,然而这些伤员所受的都是最重的伤害,有些刚被抬到庇护所便已断了气。
而有的人即便你以为他已因为救治稳定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又因为内在的伤口裂开而大出血,眨眼之间便一命呜呼。
如此的话,便叫之前满怀希望的救治变成了一种无用功,甚至于一种徒劳的浪费,怎能不叫人沮丧,伤感?
只不过在经历了许多这样的事情后,马小玉她们早已没了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时间。
甚至因为人手的缺乏,伤员的增多,到后来她们还要放弃那些看起来好像能活过来的伤员,将救治的顺序分出三六九等来,叫其中的一部分人只是躺着等死。
这是为了叫更多人活下去而必须做出的残酷决定。
任七停马在这里,一直等到马小玉有空看向他。
“你还不走?”
这时候马小玉身上的围裙已经被血污染得分不出颜色来。
任七没回答她,只是问她:“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你呢?你什么时候上前线?”马小玉反问道。
“还不到时候。”
任七望向远处的炮火,“我并不怕冒风险,然而这时候加入战场毫无意义,如今还不是分出胜负的时机。
所以我同你一样,并不出现在前线作战。”
“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怕风险的。”
马小玉平淡道:“因为任七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既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还是这也是尹秀告诉你的?”
见马小玉有意无意点头,任七皱眉,又说起另一件事。
“那尹秀呢,你不关心他在哪里?”
马小玉摇头,“他没告诉我,然而我知道,他还在城里,只是同你我一样,还未到出战的时机,因此没现身而已。”
似乎是觉得有趣,任七突然说道:“他这会儿正在总兵府,指挥着几万军人上前送死。”
“那岂不是跟你所做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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