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搅弄人心的柔胰小手却未有半刻停顿,衣袍滑落至绷紧的小腹,袭来一阵凉意。
“衣服都脱了一半了,你就让我看看,伤口莫名生疼,万一是炎症感染,或腐肉溃烂,万一留下疤就不妙了。”云乐舒轻轻挑开纱布,见伤口愈合良好,只是仍泛着红,她小心翼翼将纱布压了压。
君亦止满不在意抿唇一笑,“放心,我的体质不会轻易留疤,你看看我的背,幼时曾受了极严重的鞭刑,留了很深的疤,如今也看不出来了。”
云乐舒便顺着他的话转头去看他的背,疏长挺拔的脖项下是成片的遒劲肤骨,脊骨如同蜿蜒山脉,将阔落的背垂分两扇。
果真如他所言,未见那鞭笞留下的疤痕。
云乐舒忍不住凑近,终于看到些端倪。
她徐缓地抚过他的背,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那疤痕尽管极淡,却异乎他原本的皮肉,手指抚过依然能感觉到轻微的凸起。
肖嬷嬷曾满是痛惜地与她说过,当年他差点死于那场鞭刑。
她颦眉凝眸,细细抚过他的背,唇齿轻启,默默数着纵横斜扫其上、整整十道浅痕。
愈合成这般,已十分理想,可她不知为何,却隐隐觉得心疼。
她靠得极近,几乎贴着他的身体,微颤的指尖抚过的每一寸肌肤,皆留下熨帖而绵长的暖意,微薄的气息在身后吐纳,惹得他阵阵心颤。
偏偏她本人端得一身正气,根本不知这样无边际感的举止早破了男女大防。
君亦止绷着身体,一动不动,嗅着她身上的淡香,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别扭。
与其每次与她相对时总是闪躲不安,不如坦然地接受她的亲昵之举,总归,待他伤愈后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而她不曾对他动过心,这种种看似缱绻的触碰不过是她心底的愧意使然。
既无关风月,何必自乱心弦?
何况接下来将与她数月朝夕相处,躲可躲得及?
“这疤痕近看还是能看得出的......”云乐舒轻声道。
“那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我肩膀上的牙印还在不在?”她未曾注意他唇角带着打趣的笑。
停住替他提衣服的动作,云乐舒竟不假思索地应了“好”,倾身过来仔细观察他的肩臂。
她那认真的模样,憨直有余,很是呆萌可爱,他心都化了。
她看了半天只看到几个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灰印,“是这些一点一点的印子吗,看起来也不像牙印......嗯?为何你肩上会有牙印?”
她终于注意到了不合理之处。
她听见他低敛的笑声,脑中忽然浮现出几多自己仗病作乱的画面,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去,羞恼道,“......你肩臂上什么也没有。”
然后疾手替他把衣袍穿好,又从他手里接过兔子,坐到一旁,不再搭理他。
一宿未眠,她坐在摇晃的马车内开始昏昏欲睡,她微微侧身靠着马车,紧紧抱着兔子,双目迷离,却不肯睡。
君亦止端坐其侧,狭长凤眼含着熠熠光芒,静静凝着她苍白憔悴的侧颜。
马车平稳行驶,窗外的繁闹不绝如缕,云乐舒抵挡不住如潮睡意,浅浅入眠。
梦境里那成片的猩红仍如影随形撕缠着她,无数的谩骂夹置其中,簌簌如刀箭朝她袭来,她没命地奔跑,绝望地呼救,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觉自己会被那沉重的血海吞噬......
忽然有人从天而降,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生生截下无数的箭矢刀光,浑身是血地对她笑,她睁眼时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本是美玉无瑕,可眼前的人却万箭穿心,浑身血污,像泡在血水里的一片易折的琉璃叶。
她在血雨腥风中仰面静听,泪流满面......
只听见他说,“这是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不——”她眼睁睁看着云浈苍然倒下,被席卷而过的血浪湮没,痛心入骨,哀毁骨立。
“师兄......我不要你为我死......”
“求求你好好活着......”
“我要你一生安乐幸福......”
“我不要你死......”
“哥哥......”
她泪眼婆娑,心灰意绝,绝望地跪倒在地,以为自己低头伏诛便能终止这可怕的一切,可身后的尖言刺语却甚嚣尘上——
“你看啊,你这灾星现世,连亲兄长都为你而死了......”
“怎么?你不信你的宿命吗?刑亲克友,累及爹娘的祸胎!”
“你在意的人还有在意你的人终究会一个个离你而去,你不害怕吗?”
“这回是你兄长,下回便是你的好姐妹紫璃,还有你敬爱的江世叔、肖嬷嬷、薛娘子、邝老夫人......”
她捂着双耳大叫,“别说了别说了!”
“或者,你想看图璧的少年帝王为你殒命吗?不想?你不是动过留在他身边的念头吗?为何......不敢承认?”
“不——我没有!”
“醒醒......”急切的呼唤如同无垠血色里赫然洞开的一片苍茫净土。
受惊的兔子吓得从云乐舒怀里跳下,缩到角落的兔笼中。
君亦止倾身抱住梦呓不断,泪如洪流的她,轻拍她的脸颊。
她乍然惊醒,蜷缩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浑身抖颤,如同风雨飘摇里一株脆弱的瑶草。
她竟在梦中脱口唤出“哥哥”二字......
想起云浈万箭穿心而亡的惨状,她忽然不再嫉妒关雪河,反庆幸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子陪在他身边,他们......一定能琴瑟和鸣地过完此生。
君亦止轻抚她的背安慰了许久,她才怯怯地仰头,凝泪双眸深深看他一眼,浮起几分惊惧之余的迷茫。
“梦里都是假的,你看,我才是真的。”他抬手拭去她满脸的泪,心里却反复被她方才声声泣血的悲绝震恸。
她应是梦见了云浈,梦里云浈或许因她而亡,像罗不悔一样死在她面前,她才会露出这样万念俱灰的神色......
他身上真切的暖意令她清醒过来。
可她乏力至极,依旧蜷缩在他怀里,失去血色的唇轻颤,“我好害怕......我讨厌做梦......我不想睡了。”
原来她抗拒入睡是因为怕做噩梦......
君亦止柔声道,“魂劳梦断,神虚体乏,邪思便入梦来,你只是太累了,你该放松些。”
话虽如此,她却根本听不进去。
她脑海中萦绕不休的,除了指责她是天生祸胎的言论外,还有最后那段话——
“你不是动过留在他身边的念头吗?为何......不敢承认?”
这让她生出新的恐惧......
她何时想过要留在君亦止身边?
她从来都不愿意入宫,从来都不想再过立于风口浪尖的生活。
可梦中那个声音太过笃定、太过清晰,她又开始怀疑自己。
一定是他对她太好了,让她感受到了曾从云浈身上得到的关爱,才让她的梦境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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