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海,整个埃诺奥克沙漠唯一拥有淡水供应的地方,同时也是唯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自从返回费伦之后,这里就一直是阴魂城停靠驻扎的地方。
在淡水的滋养和魔法的作用下,周围原本严重沙化的土地长出了大片茂盛的绿色牧草、低矮的灌木林,被抓来的蛮族牧民奴隶在上边放养畜群,一些地方甚至还开垦出了大片的农场。
如果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说不定还真能以此为中心建立起一个颇具规模的国家。
毕竟埃诺奥克沙漠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相当于卡林衫与泰瑟尔加在一起的总和。
只要能解决严重沙化的问题,哪怕只是一小块土地都能养活上百万人口,否则也不会先后孕育出两个强大的魔法文明。
但是很可惜,泰拉曼特的野心随着阴影之战的结束彻底结束了。
眼下这里已经彻底变成受到黑暗王子格雷亚控制的领地,阴魂城也变成了单纯牵制威慑散提尔堡使其无法扩张的工具。
站在以幽影海为中心形成的巨大绿洲边缘,左思弯下腰抓起一把黄色的流沙任由其从指缝中滑落,轻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辉煌的文明终有一天会衰落,无论多么强大的帝国总有一天会走向毁灭。如果没有历史的记载,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一片不毛之地曾经出现过创造者种族——撒鲁克巫虺建立的伊斯托赛菲弗帝国,以及奠定了费伦大陆近代魔法体系的耐瑟瑞尔文明。”
“你所建立的西海岸帝国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苦难之神伊尔玛特的化身用一种充满悲伤和怜悯的声音问。
因为在他看来每一次文明和庞大帝国的崩溃、毁灭,最终受苦受难的都是那些处在最底层的平民。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口会死于战乱、饥荒和寒冷。
尤其是作为弱势群体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往往会在残酷的环境下遭到淘汰。
或许橡树之父西凡纳斯会认为这种大规模的人口死亡是一件好事,因为文明的衰退意味着遭到破坏的山林会得到恢复。
可伊尔玛特是一位极度仁慈且有同情心的神。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大规模弱势群体在悲惨中走向死亡。
“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取决于我能对这种统治和经营建设的游戏能保持多久兴趣。
毕竟对于像我这样的永恒生命来说,最大的朋友是时间,最大的敌人同样也是时间。
当有一天我对此感到无趣乃至厌倦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彻底撒手不管任由其朝着崩溃的方向一路狂奔。
到时候帝国高效的官僚系统就会逐渐变得臃肿且充斥着各种腐败;
负责进行监督的公正司法系统也会慢慢受到权力和金钱的腐蚀;
贪婪的贵族与商人同样将亮出他们一直隐藏的獠牙吞噬着一切;
掌握国家暴力的军队同样也会失控,凭借自己强大的实力不断四处开战征服占领更多的地区。
最后整个帝国会像所有强大的政权一样,在各种各样的内部问题和外部压力中走向分裂、内战和自我解体。
听起来很让人绝望,不是吗?
事实上所有的强大政权最终都会差不多是这个结局,没有谁可以例外。
随着既得利益团体的不断壮大,体量越大的国家越难以从内部完成自我革新,因为存在的阻力和困难超乎想象。
除非有一个绝对无敌的力量和意志将所有人压服,让他们不敢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反抗情绪。
身为皇帝的我主要职责就是干这个的。”
丢掉手中最后几粒沙子之后,左思直截了当说出西海岸帝国内部最真实的情况。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所建立的统治机器并不比地球上的现代国家高明多少。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由于掌握着魔法力量的关系,最高统治者的威慑力直接拉满了。
只要想,整个帝国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瞒过左思。
可他又没有采取可能会导致人人自危的高压统治,而是划出一道明确的红线。
如果没有越界,不管是贪污腐败还是谋财害命走的都是正常的司法流程,该判刑的判刑、该没收财产的没收财产。
但要是越过红线,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来自超越法律之上的制裁铁拳。
尤其是掌控资本力量的商人,根本不像地球上的跨国财团一样可以在多个国家布局,然后随心所欲的根据需要转移财富。
哪怕某个国家被搞得民不聊生发生了内乱和战争也依旧可以提桶跑路。
西海岸帝国的商人一旦离开贸易同盟这个巨大的垄断平台,基本就等同于同时失去廉价的原材料供应渠道、运输渠道、销售市场和金融服务,跟判了死刑的罪犯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要是他们犯了严重的罪行还可能会遭到追捕。
眼下费伦大陆上没有哪个地区会愿意冒着得罪帝国的巨大风险收留一名违法商人。
事实上在左思看来,权力这种东西好像存在着一种有趣的悖论。
要是一个政权想要让自己的行政效率变高,减少不必要的内耗,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高度集权,把权力集中到极少数的几个乃至一个最有能力人的手中。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拥有政治强人和领袖的国家能够以获得多么快的速度发展,甚至只要十几年到几十年就能把弱国塑造成为强国。
可问题是将权力集中起来同样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毕竟人是会变的,权力同样也会对人的思想和意识造成可怕的侵蚀。
没有谁敢保证原本英明的领袖是是否会在晚年变成一个好大喜功、穷奢极恀的暴君。
权力的集中还会带来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决策者判断失误将国家带上一条错误的不归路怎么办?
到时候为这些错误买单的可是全体国民。
所以分权对决策者进行限制约束就成了十分必要的事情。
但问题是分权又会导致社会各阶层拥有不同利益诉求的人没完没了相互争斗。
如果一件事情对某个团体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那他们就会短视的疯狂反对,完全不在乎其可能在国家层面上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这种争斗最终会导致社会撕裂,各阶层相互敌视,最终演变成为反对而反对让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严重拖慢政府的行政效率。
翻开地球的历史仔细阅读就会发现,差不多所有的强国都必然是高度集权的。
哪怕是打着自由旗号的美国,其从建国之初也一直在不停地集权。
从最开始的各州自治连常备军都没有、联邦政府和总统都只是个空架子,逐渐过渡到开始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情报机构、执法机构、税收机构等等。
其中南北战争就是集权过程最具有标志性的事件。
借助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经济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东风,经过高度集权化的联邦政府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巅峰时刻,同时也是整个国家走向世界舞台中央成为霸权的开始。
所以想要国家强大就必须高度集权,想要分散权力形成自下而上的监督机制防止独裁者或独裁集团出现,国家力量就必然会衰落,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由于权力有强烈的排他性,因此不存在所谓的中间地带。
无论最初的设计有多么平衡精妙,都会在斗争走不断朝其中一个方向偏斜。
在古代欧洲雅典和斯巴达两强争霸的过程与结果就非常好的阐述了两种权力结构的利弊,以及他们会走向的结局。
很显然,左思在这方面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并且不加掩饰的承认自己就是一个独裁的暴君。
苦难之神伊尔玛特听完这些话微微感叹道:“怪不得有学者声称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权力理解最深刻的君主。
看来在统治方面,即便是诸神之中恐怕也没有谁能够做得比你更好了。
我由衷的希望西海岸帝国可以维持的长久一点。
因为在你的统治下平民才真正拥有生活与希望,而不是为了果腹的食物和御寒的衣物而终日奔波,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获得保障。
对了,我刚才看到你在埃诺奥克沙漠范围内洒下了大量蕴含生命能量的种子,这是打算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进行一些有趣的尝试,顺便把这片荒凉的土地变成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说着,左思抬起手开启了一个巨大连接水元素位面的通道。
哗!
奔涌的水流立刻透过传送门涌了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张,逐渐在沙丘之中冲出一条宽广的河道。
原本飞扬的砂砾在水流的冲刷下迅速被打湿凝固,从高空看下去异常的壮观。
就在伊尔玛特好奇这究竟是要造一条河还是造一个新的人工湖时,左思猛然间释放出庞大的生命能量,才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就已经把之前洒在沙漠中的种子连接到一起。
转瞬之间,数以十万计、百万、千万的树木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沿着河道两边形成了大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
不仅如此!
随着那些蕴含着充沛生命能量的树木在砂砾下边的土层深深扎下根来,将河道里的水吸引过去为其他低矮的植物提供了适宜的生存环境。
才不到几个小时的功夫,一条贯穿埃诺奥克沙漠东西南北的十字形绿化带便彻底凭空出现,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向外扩张,吞噬着地图上的黄色区域。
很显然,左思利用了黑暗王子格雷特的方法,通过播撒和连接种子的方式建立起了一个生命领域。
然后再利用水和生命领域的相互作用促使植物在短时间内快速生长,彻底改变这片浩瀚沙海的生态环境。
一旦有了丰茂的水草,周围的食草和食肉动物就会随之迁徙过来形成稳定的食物链。
换而言之,他只花费了很少的力量就永久性的把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沙漠改造成了适宜居住的森林。
这种近乎神迹的力量不仅让生活在这片沙漠中的智慧生物震惊到无以复加,纷纷跪在地上向虔诚的祈祷并献上赞美之词,就连苦难之神伊尔玛特都露出了十分惊诧的表情。
因为他很确定左思所使用的力量正常来说远不足以改变如此大范围的环境。
确切地说如果没有跟自然相关的神职,即便是神想要在费伦大陆改善某个地区恶劣的环境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即便是当年的耐瑟瑞尔人也是靠魔法改变气候,然后利用气候来一点一点的改善环境。
“你是怎么做到的?”
伊尔玛特伸出手抚摸着身边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询问道。
左思笑着回答:“很简单,我的儿子发明了一种有趣的能量运用方式,您所看到的就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延伸与扩张。
按照目前的状态,用不了多久绿色就会吞噬整个沙漠把这里彻底变成森林和草原。
只要这些植物存在一段时间,那么砂砾就会转化成富含肥力适合耕作的土壤,同时降雨也会随着土壤能留住水分而变得多起来。
看,其实改造环境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也许我可以把它改造成一种传奇法术或者魔法仪式。
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因为过度砍伐或放牧带来的土地沙漠化。
自然之神那套可笑的一体制衡论也可以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左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橡树之父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恶意。
因为如果这种魔法真的出现并大范围普及,那么对于西凡纳斯的教义绝对是毁灭性的冲击。
确切地说,这位自然之神代表的是凡人对于自然的原始崇拜,以及粗浅且不完全的认知。
正常情况下随着科技的发展和认知水平的提高必然会衰弱乃至彻底消亡。
毕竟这是一个本质上与文明对立的神。
可托瑞尔星球的特殊环境限制了科技的发展,几个高度发达且拥有环境改造能力的魔法文明也先后消亡,所以才让西凡纳斯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
但如果左思能向世界证凡人也可以随意改造自然,让沙漠在极短时间内变成森林、沼泽和湖泊,那么凡人对于自然的敬畏之心就会大幅度的减弱,甚至是对其教义产生强烈的鄙视。
最重要的是,这在哲学和逻辑的范畴上证明了一体制衡论是错误的。
对于一名神只来说,没什么比自身对于神职的理解出现错误更致命的事情了。
搞不好还会像当年的命运女神那样精神分裂,直接裂开变成两个敌对的神。
伊尔玛特显然知道左思跟西凡纳斯之间的理念冲突,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口气:“唉——你难道想要把橡树之父的信仰也赶出这个世界吗?”
“不,我只是想要削弱他,确保文明拥有足够的发展空间,而不是只要普通人砍伐一点树木、开辟一片荒地就会遭到德鲁伊和各种野兽的袭击。”
说罢,左思关闭了连接水元素位面的通道,紧跟着施展世界编制术调整了一下埃诺奥克沙漠的降雨频率。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橡树之父在保护自然的时候的确有些过于极端了。
不过我这次来可不是跟你讨论这些的。
而是想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黑暗王子格雷亚和莎尔之间的关系?”
苦难之神非常干脆的表明了来意。
左思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听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以父亲的身份引导格雷亚,让他去改变莎尔?”
“是的。”伊尔玛特赶忙点了下头。“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对夜之女神产生影响的人。如果成功的话,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抱歉,您可能要失望了,我是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
左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而且态度非常坚决,丝毫没有留下半点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
苦难之神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在他看来这完全不像是对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左思摘下一朵漂亮的淡黄色野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随后解释道:“因为我不会犯大多数父母都犯过的错误,那就是将孩子视作财产的一部分或用来弥补自身缺憾的工具,总是试图去控制他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进而激起后者的反抗情绪。”
听到这句话,伊尔玛特立刻皱起了眉头质疑道:“你打算放任格雷亚与莎尔这样自由发展下去?难道就不怕他被拐走吗?”
“我只是说不会强制控制,并没有说完全不管。
对待拥有成熟心智的子嗣,最好的相处方式是理解和沟通,而非居高临下的管教。
毕竟父亲这个角色原本的职责就是为孩子因为年轻气盛而犯下的错误买单。
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格雷亚拥有自己选择未来和命运的权力。
第二种方法只能用在未成年的儿童身上。
更何况谁拐走谁还不一定呢。
格雷亚的意志力可没有您想象中那么脆弱。
至于莎尔,我已经大概猜到她想要干什么,同时也做好了应对准备,所以请不必担心。
只要神上之神艾欧陛下还在,她想要让整个晶壁回归创始之初的黑暗与虚无就永远不可能得逞。”
左思信心十足的给出了保证。
在他的眼中,莎尔实际上就相当于一块磨刀石,可以起到让黑暗王子快速成长的作用。
因为无论这位女神使用何种手段都绝不可能真正伤害到格雷亚。
反而会让格雷亚可以近距离的感受各种各样的诱惑、接受心理层面的磨练,以及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关于黑暗力量的奥秘。
最重要的是有旅法师火花的存在,使得他只要愿意就随时都可以从中抽身离开。
所以格雷亚才是这段关系中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
苦难之神注视着左思的眼睛,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别太掉以轻心。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恐龙之神乌塔欧说直徘徊在火焰峰附近的丹德尔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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