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商枝遥望着红砖碧瓦上的点点雪色,语气平静:“炫耀不炫耀,又有什么分别?他舍身救你是事实,我又何须多言?”
“白商枝,其实我很羡慕你。”她突然道。
白商枝转头看她,轻笑一声:“你羡慕我什么?家世?容貌?还是容衍的爱?”
彦兰姗与她对视,从前眸中常有的肆意傲气好似逐渐淡去:“羡慕你拥有容衍这般好的人。”
白商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以我从前的性子,若是能得容衍舍身相救,必定是相信他对我有情才会如此,而我便会越陷越深。”
“可我如今才恍然大悟,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有你一个。”
白商枝低垂着头,几缕青丝随风而动,她只静默不言。
彦兰姗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本是要逃出这紫禁城的,这里本就不属于我。可我坐在马车上,却有一个疯魔似的念头叫我回去。”
"我还是回去了。"
她袖口微翻,一条晶莹剔透的七宝琉璃手串赫然跃于她雪白的皓腕之上。
“你知道,容衍在昏厥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微微侧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白商枝。
“那时他浑身是血,神思恍然,我感觉他的身子逐渐瘫软。”
“在彻底晕厥过去的前一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我开口。”
彦兰姗阖上双眼:“他说,彦兰姗,我这辈子不再欠你了,可以好好的去爱她了。”
她眼角的一滴泪悄然落下,砸在青石板上,无声地融进了飘洒而来的雪花中。
“我毫不掩藏地告诉你,甚至在前一刻,我都相信他是因为心里有我,所以才这么做。”
她落寞地低声笑道:“我明明是安然无恙的那个人,那一刻却觉得有一支羽箭直直穿过我的身体,皮开肉绽。”
泪水不断顺着她的两靥掉落,她哽咽难言:“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但是他却用自己的命来赎罪,只盼着能全心全意地爱你。”
白商枝垂首,美目中的波澜起伏被她掩住,可指尖的青白出卖了她。
彦兰姗哭了很久,呜咽的哭声中像是掺杂了这一世所有爱恨情仇的苦楚。
白商枝静静听她哭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背。
彦兰姗感受到她的触摸,突然反手抱住了她。
白商枝的双手顿在半空,怔愣了半晌。
感受到她的讶异,彦兰姗抽泣着道:“人在哭的时候都需要一个肩膀的,容衍不愿意给我,那你给我也一样。”
白商枝哑然失笑,顿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回抱住她:“哭吧,好好哭一场。”
彦兰姗鼻头一酸,又止不住地大声哭起来,泪水浸湿了白商枝后背的衣衫。
漫天雪色,金碧辉煌的庑廊下,两个女子紧紧相拥。二人的云雁斗篷随风微颤,裙袂飞扬。
——
彦兰姗走的时候,白商枝是亲自来送她的。
彼时她身着一袭海棠红凤凰玉裙,身披天水碧玉兰斗篷,头发用和田碧玉簪绾成高髻,搭着白芷的手迎风而立。
她明媚而鲜活,叫紫禁城的碧瓦都失了颜色。
彦兰姗临行前将一支海棠金凤步摇放在她手中,盈盈浅笑:“我知道你喜欢海棠,这是我妆奁中唯一一支海棠步摇,从未戴过。”
“海棠之姿,倾国倾城,正如你一样。我从前做过伤害你的事,如今想来后悔不已,这支步摇就当作我的歉礼。”
白商枝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步摇,心下微颤。
“你要过得幸福。”她轻声道。
彦兰姗脸上晕出明艳的笑容,她拍了拍白商枝的手,温声道:“我会的,我会找到那个能让我幸福的人。”
白商枝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她风华正茂,本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却为了爱情不远千里而来,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
下次再见,恐怕便是敌人了。
她闭了闭眼,再度开口时眉梢带上了几分笑意:“你会的,我相信你。”
彦兰姗眉心微动,满目希冀:“你也会的。”
白商枝浅笑颔首:“快去吧。”
彦兰姗不舍地缓缓松开她的手,提起裙袂,抬步踏上杌凳。
她上了马车,忙掀开锦布湘帘,秀眉微蹙地望着下首的白商枝。
车夫甩鞭,大喝一声,马儿嘶鸣着向后仰头,马蹄声阵阵,溅起四射雪花,绝尘而去。
“商枝!——你一定要幸福!”
彦兰姗的看着身形逐渐渺小的女子,眼眶不自觉地渗出泪花。
她招着手,清脆银铃的声音传来,白商枝深吸一口气,双手卷成圆筒状,对着远去的马车大喊:“好,我会的!!——”
白芷眼瞧着这一幕,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感动。
“我还记得当年她在柳溪阁给娘娘请安的场景,那时她孤矜自傲,性子冷淡,甚至还因为太子对娘娘的宠爱而下手暗害。谁能料到,娘娘与她竟有今日这般的相处。”
白商枝垂首,看着掌心泛着鎏光的海棠金凤步摇,神色恍然。
"是啊,谁又能想到。"她喃喃道。
容衍昏迷了三日,白商枝在他榻边也守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她除了给容衍喂药,给他擦拭身子,还要处理军务。
彦嘉带着十几万大军从紫禁城里撤退,本以为可以保全剩下的精兵。
谁知在回北国的半道上被宫家的兵力拦截,与东南而来的兵力形成犄角之势。
没错,宫家新的势力已经被容衍培养起来,分为旧派与新派。
旧派是容衍在宫家远房中重新提拔的将士,新派就是先前派去整顿的魏家。
东南而来的兵力亦是容衍暗中搭线的势力,他安排了白家三房一个有将帅之才的人前去收拢军队,最后也是不负所托,赶在彦嘉回到北国之前与宫家兵力形成包围。
彦嘉这数十万大军在及犄角之势下损失惨重,最后逃脱的仅有五万余人。
这一下让彦嘉猝不及防,他本以为容衍手下的兵力左不过只有顾家那些宵小之辈,谁知他竟留了后手。
无论如何,这一仗是打出了晋朝的魄力和气势,也叫新帝得了声望与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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