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写声纸(1 / 1)

食仙主 鹦鹉咬舌 1482 字 7个月前

这是整理这套笔记以来,最详尽而具条理的一次记录。

没有任何画面的描述,长笺上只是平实精准地记录了那张写声纸中的波纹,把当夜男子孤坐书房中听到的一切声音,依次描摹进了阅读者的眼帘。

写声纸藏于剑柄,剑储放于执法堂后楼三层,近半年来案证之物多存于此,此屋后为障壁,左右为储室,前为当值处理案务之厅。

于此环境之中,我将所闻一一记述于此。

【辰时一刻】,启用。

门外人声杂然,数人走动、询问、查阅、交谈,楼后风声涌动不息。

【辰时三刻】,一脚步声近,钥匙入孔,锁开清脆。门打开,外间杂声清晰一霎,此脚步入,回呼“腰牌是吗?”,而后携物离去,关门落锁,未触剑。

【辰时至酉时末】,风声稍弱,门外杂音往来,渐渐而低稀。

【亥时】,人相继起身离座声,计五。

一年轻男人微笑:“甘长老,晚辈等先走一步了。”

翻页声停,老人缓声:“嗯,路上慢些。”

众脚步离去,一声厚重的“吱呀”,是外厅之门开启,合上时极轻,几乎不闻。

于是人声消弭,唯余火烛噼哔,偶而有研墨、展纸、轻咳、沏茶之声,别无杂音。

约八刻,一人起身离座。

搁笔,书籍合页,卷轴入筒,灭烛,提剑,一声轻咳,而后脚步渐远渐弱,厅门“吱呀”开合一次。

门落锁声,窗外鸮叫,万籁沉寂。

【子时初】。

(男子的笔墨一下细致了。)

依然是完全的寂静,写声纸上的波纹几乎走成了一条直线,偶有一两道轻微的起伏之处,是鸟扑树之声。

深夜的极寂持续着,时间流动,如此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子时七刻】

一道脚步忽然出现在了外厅中。我将此节回拉三次,确定无门页响声、无门锁开声。

步履轻缓、沉稳、均匀,径向着储室而来。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小心警惕者的步伐。

越来越近,脚步没有停驻.直到已抵在长剑面前。

我离开前确认过,储放室的门锁比起外厅多了一道不难不易的玄气阵,但它同样没有产生任何声响。整个过程亦无呼吸和衣料摩擦之声,此人产生的声响十分突兀跳跃。

极轻微极清晰的一声“当啷”,是来自剑本身的震动。

而后是剑出鞘声,缓而短,应只出鞘一截,两息寂然之后,又缓缓归鞘。

似有一声极细微的鼻息响起,我认为若无其他缘由,于此修为之人而言应算得上是轻叹。

倏忽风声满面,呼啸、衣襟猎猎,但只持续了一息半,这些声音就同时沉柔了下去。

风声依然存在,但不再是被撞开的嘶吼,而是如水般流顺滑过。/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于崆峒弟子中,这应是优秀的水平。每一道剑声都铿锵有力、轻重合度,招式之间的流转也有足够的空间。

但如果以更高的目光去审视,里面的诸多瑕疵就开始令人难受——不够淋漓的爆发、犹豫的出剑、过于柔软的杀意.

这正是,小枫习练《白虹篇》时的问题。

剑声停下。

屋中人的声音从一如既往的位置传来:“他还没有学会。”

男人道:“是的。”

是的。

我将这一段听了七遍,才相信舞剑的确实不是那“应允”的高位者。

屋中一直有第三个人。

他不言语,也不制造任何声音,除了听从男人的“请先试剑”外,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那么现在,我们让他学会。”男人轻声道。

长达半刻钟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男人低声道:“请再试剑。”

剑声再起。

(笔墨在这里有一段很长的停顿,滴墨洇湿了一小片纸页)

我无法形容这种声音。

忽然间太多的剑声填满了整间屋子,我不知道一个人一把剑怎么舞出这样的声音,四面八方我几乎怀疑这里一直没有出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个、百个僵尸一样的东西!

现在他们拿着剑挥舞起来了,沉着、标准、有力的剑声,每一剑都力达毫末我不知怎样形容,但没有比这更精准的出剑了。

不是完美,而是极致的精准。

每一名剑者都有自己的风格。当把那些剑招一板一眼地学会后,和初学时的失控不同,剑者会有意地加重哪里或减轻哪里,面对不同的敌人、不同的招式,不同的力道方位同一剑会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样子。

但如今的声音就只是.播放。

精准到毫厘的播放——【架桥】这一剑是一道长弧,声音由弱而强又由强而弱,而这道声音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了四次它们在写声纸形成的波纹一模一样。

这些声音在播放中渐渐和谐统一了,交织出一片相辅相成的剑势,而后剑声渐渐而弱了,如同薄暮晚烟,变得模糊不清。

面前清鸣的剑声仿佛向左拉了一条渐弱的直线,其均匀在写声纸上拉出了一条顺滑的斜坡。

一霎时的寂静。

而后自左向右,一道剑鸣裹着风声霍然贯通,窗叶咣当,门页摇响,风气一瞬间掠过了整间屋子。

我认得这一剑,【贯日】,一刻之内,他真的学会了。

“现在,我们又多一条‘流’了。”男人道。

屋外鸮叫。

裴液目光下移,这就是这张长笺的末尾了,后面男子写了这柄剑被放回去的过程,但已无甚可看。

背面长长一段则是男子留下的自语,裴液暂且没去阅读,他手按在这张笺上,从衣下取出了一枚核桃大的珠子。

半面铁铸半面珀磨,两样完全相异的材质接合得天衣无缝,莹弱的光溢满了孔洞和刻纹,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们猜测过很多欢死楼夺魂窃剑的目的,隋再华也曾玩笑请他照自己“试一试”,但他们都没有想到,夺来的剑,竟然还能真地“教”出去。

这是比夺魂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一个人的心神不是可供印刷的白纸,要把一门剑纳进来,心神是在随之构建适应没有刻下来烙上去,就能令人学会一门剑的道理。

裴液怀疑张梅卿是走入了误区,在说那个在七年前的深夜舞剑的东西是人之前.裴液会先怀疑他是不是生灵。

但没有实证的怀疑他自己也不敢握紧.也许世上就是有这样妖魔一般的习剑方式,而他早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还好他现在手上真的有一枚夺魂珠,记录了诸多不足以为“流”的零散剑术其中大梁,正是尚怀通至死未曾学会的半式幽生之剑。

裴液缓缓举起手中之珠,板正地停在了双目之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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