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忽然想起他们一家五口出发时带的那一大堆行李,一脸惋惜地说:
“可惜啊,咱们带来的那些锅碗瓢盆什么的,现在都没了,不然能省一大笔钱。”
“那些东西,应该都在你两个儿子那吧,可惜了,那口双耳大铁锅挺好的,好几斤铁呢。”
母女俩对视一眼,由那些行李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两个倒霉蛋儿子。
徐英本来觉得丢下那两个土著儿子自生自灭,心里还挺愧疚。
可是一想到全部家当都给了那俩儿子分走了,包括锅碗瓢盆、衣服被褥,又觉得自己太吃亏!
想来想去,心里渐渐平衡了。
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心思去想别人?
自求多福吧!
母女两个商量着到底买点啥,纠结了半天,一省再省,决定只买一管牙膏,一个牙刷,牙刷给妈妈用。
俞家辉、俞小野就随便找块布头,用布头蘸着牙膏来刷牙,爷俩随便凑活凑活,糙点也能过得去。
再买一个搪瓷水杯,用来喝热水,也可以用来盛饭——如果有饭的话。
再买一个洗脸毛巾,全家共用。
再买一袋洗头膏,让全家人洗洗已经包浆的头发。
再买一包卫生纸,这个没法省。
就算小便可以忍着不用,办完大事之后总不能不擦屁股吧?
这时候连片树叶子都找不到,又不能随便找块石头当纸用。
用石头擦屁股,万一石头上的尖棱剌伤了菊花,还得去看肛肠科,那多不划算?
再说了,谁知道那块石头是不是别人用过的,会不会带着别人身上的大肠杆菌和各种传染疾病的细菌。
所以卫生纸必须买,这是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最后的倔强。
除了这些,她们想买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袜子,比如洗衣粉,比如抹脸的蛤蜊油,比如脸盆脚盆、镜子梳子。
可是现在的家境,这些东西对她们来说已经成了奢侈品。
非必要,不花钱。
所以最后也只买了前面那几样。
算了算价格,针线两分钱,边角布料两分钱,一条毛巾四毛,一管牙膏六毛,一支牙刷三毛,一个搪瓷杯子一块二,一袋洗头膏五分,一卷卫生纸一毛五。
其中牙膏原本只要五毛,搪瓷杯子只要一块,但这两样东西,居然还要票!
他们没有票,就只能加了钱,人家才肯卖。
所以最后省了又省,还是花去了两块七毛四的巨款!
俞小野把五块钱递给售货员时,心都在滴血。
不过售货员把这些东西递给她们时,母女俩又觉得挺高兴,两块七毛四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搁后世,两块七毛四,连瓶可乐都买不到,但在七十年代,钱还是很结实、很经花的。
拿了东西和找回来的两块二毛六分钱,两人就离开供销社。
走到外面大街上,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太阳挂在西边地平线上,这时候学生放学,工人下班,大街上人来车往,还挺热闹,街边也出现了一些出来摆摊的。
有几家国营饭店里也飘出了酒肉香。
母女俩闻到香味,胃里一阵痉挛,肚子咕噜咕噜抗议起来,嘴里跟着往外冒酸水。
俞小野先狠狠地吸了一口不要钱的饭菜香,然后赶紧扯着徐英加快步子,远离那种他们吃不起的味道,逛了半条街,才找到最便宜的一顿晚饭:花了三毛钱在一个老太太那里买了十个玉米面饼子。
看着金黄金黄、边上还有些微微烧焦的饼子,俞小野饿的忍不住啃了一大口。
好香!
“妈,真的好好吃啊,你快吃一口尝尝!”
徐英却摇了摇头,忍住了馋虫:
“宝,还是回去刷了牙再吃吧,我没记错的话,咱俩这辈子也没刷过牙。”
俞小野不管不顾地又咬了一口,说道:
“妈,咱俩没刷过牙不也活的好好的吗,再说,你没刷过,但是我会趁你们都不在家时,偷偷拿家里的粗盐捣碎了,自己用纱布蘸了细盐刷牙,所以我的牙很健康,连蛀牙都没有。”
徐英一脸痛心地说:
“哎,这当妈的要有闺女的十分之一就好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母女俩一路说着话,回到了医院病房。
俞家辉还在呼呼大睡。
母女俩也没叫醒他,先轮流去水房里刷了牙,把口腔清洁干净了,用搪瓷缸子打了一大缸子热水,坐在病床边,就着热水吃起了玉米面饼子。
女儿说的对,这看起来粗糙不起眼的玉米面饼子,真是香甜无比!
徐英上辈子也算吃过美食无数,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土里土气的玉米面饼子给征服了。
母女俩吃饼子的声音,把俞家辉叫醒。
奇怪,满病房的吵闹喧哗声没把他吵醒,偏偏是细微的咀嚼声和吞咽生把他弄醒了。
一醒来就闻到了清香的玉米面饼子的味道。
俞家辉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顾不得刷牙,饿虎扑食似的炫了三个饼子。
三个饼子只是垫了个底,连半分饱都没有,却硬说自己已经饱了,不肯再吃了。
俞小野和徐英都知道俞家辉的饭量,要是敞开了肚皮,十个饼子都不够他吃的,俞小野就又拿了两个给他:
“爸爸你再吃两个吧?”
“不吃了,我已经饱了,剩下的你们娘俩吃吧,我躺着不动,就怕吃多了不消化。”
“没事,再吃两个不算多,我和妈妈吃不完。”
“那就留着下顿吃。”
徐英不耐烦了:
“让你吃你就吃,啰里啰嗦,又不是到家里做客,你还客气上了。留着下顿吃,怎么留,病房里说不定全是细菌,到时候你是吃饼子还是吃细菌?”
“好好好,你别上火,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俞家辉经不住老婆骂,又吃了一个,一共吃了四个饼子。
俞小野和徐英一人吃了三个。
一家人的晚饭就这么打发过去了,虽然没有菜也没有汤,大家都没吃饱,但总算肚子里有了底,不至于饿着肚子睡觉。
吃过晚饭,天就完全黑了,一家人的住宿又成了问题。
别的病号白天有人过来陪床,到了晚上就回家住去。
可是他们没有别的去处,一家人暂时只能都留在病房里。
病房里没有空余床位,这张病床又是窄小的单人床,顶多能挤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就只能到走廊的椅子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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