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这么一说,俞家辉心里轻松多了。
俞家辉趁着这个机会,假装无意的打听,场长今晚去民兵队干什么去的,是不是还在调查民兵班长被打的事,有什么进展没?
周自衡原本喝的有些晕晕乎乎,一提起今晚的事,脑子瞬间清醒,眼里流露出锐利与严明,一种当权者的风范。
俞家辉一见他这种表情,就知道自己计划失败,想借着酒意从他嘴里套出真话是不可能的。
俞家辉又忙给周自衡倒酒,倒光了瓶底最后一点酒,插科打诨道:
“算了,不说那些烦人的事,来来来,喝酒!”
两人碰杯,把最后一点酒喝完。
喝光了酒,俞家辉打算收拾收拾离开。
刚要准备告辞,周自衡忽然开口了:
“我觉得张广田这人问题很大。”
俞家辉怔了一下,刚要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两眼盯着周自衡问:
“怎么个大?”
周自衡却没有细说:
“不光是他有问题,我感觉,整个民兵队都有很大问题。”
“……”
周自衡目光散漫,没有焦点,却闪着一种思谋的光。
顿了顿,周自衡说起了自己暗中调查走访的经过:
“关于张广田被打的事,我一开始以为这个案子没什么难的,肯定是寻仇报复,所以我暗中调查过,想找他的仇家,从他的仇家下手寻找突破口。
我先是跟民兵队的人了解情况,但是民兵队口风一致,都说张广田没有仇家。
后来我到别的地方蹲点,明查暗访,得到的消息却跟民兵队的说辞恰恰相反。”
“……”
周自衡抬起目光,望向对面的俞家辉。
灯光下,那双眼睛深邃犀利,仿佛有看透一切的力量。
俞家辉因为打人的事有点心虚,有点扛不住这样强大的眼神,他故意虚张声势的拍了下桌子:
“这里边儿指定有问题!”
“对,而且问题很大。两边说法相反的情况下,肯定有一边在撒谎,老百姓是不可能撒谎的,就算有一两个撒谎,不可能让所有老百姓统一口径,那么,问题就出在民兵队这边。”
俞家辉使劲点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对这位年轻的场长表示了钦佩。
他钦佩,不是因为周自衡发现了民兵队不对劲,而是周自衡发现了不对劲之后真正开始重视和面对这个问题,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选择逃避。
这对当领导的来说,需要一定的勇气。
俞家辉问:
“场长,那你觉得民兵队的人有什么问题?”
周自衡反问:
“你觉得呢?”
俞家辉不愿啃这块烫嘴的山芋,摇头装傻:
“我不知道,我才刚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自衡大概也是觉得俞家辉刚来,跟民兵队没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有任何牵扯,所以说了几句真话:
“我怀疑,整个民兵股的人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不仅纵容张广田为非作歹,平时肯定没少干其他违法的事。”
俞家辉见周自衡跟自己说了真心话,自己也不再敷衍,忍不住说道:
“有权力的地方,必然会有腐-败,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不可能从根上杜绝,至少现在以及未来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周自衡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你知道民兵的权力有多大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场长,容我说句实话,你身为总场长,高高在上,平时不经常接触底层,所以你对底下人的生活了解的远没有我深刻。”
周自衡继续点头表示认同:
“民兵手里的权力太大了,对于基层农场来说,他既是司-法机关,又是执-法机关,给谁定罪,或者想迫害谁,都是一句话的事,老百姓连反抗的权力都没有。
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腐-败,如果不加以整治,影响的不止是被迫害的个人,还有整个农场的风气。
就张广田被打这个案子,其实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就是仇家报复,张广田必定是对打人的凶手做了什么。
但为什么仇家会以这种冒险的方式报复,这说明什么?
说明整个民兵股上下勾结,水都泼不进去,那个人知道走正规途径无法对付张广田,只能铤而走险,选择那样的报复方式。”
俞家辉听着周自衡的分析,直从心底冒冷气。
虽然自己打人,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受到张广田的迫害而选择报复,但细想一下,周自衡说的没错。
多少受到张广田欺压的人无处伸冤,只能默默隐忍?
周自衡能透过这一个小小的案子,挖出整个民兵队的存在的问题,这种透过表象看本质的能力,着实让俞家辉对这个年轻场长刮目相看。
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俞家辉习惯性的想要给周自衡倒酒,想到酒已经喝没了,只能作罢,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
“场长,那你的意思是,你想对整个民兵股动刀?”
周自衡没有正面回答,模棱两可道:
“我目前还没找到其他突破口,只能从打人案件下手。”
俞家辉寻思着,这还是要拿他俞家辉开刀啊!
他委婉地劝道:
“场长,咱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法-治不够成熟,甚至可以说,完全是法-治崩塌的社会,聪明的人都在明哲保身,不蹚浑水,你也千万别太激进,别得罪小人。整个司-法系统都已经崩塌了,不是你一己之力就能挽回的。城里边因为一句话、一盆脏水就上门抄-家的多了去了,咱只求着别抄到自己家门口就阿弥陀佛了,其他的,咱管不了那么多。”
周自衡大概对俞家辉能说出这种言论已经见怪不怪,所以没觉得哪里不合适,只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劝诫:
“我不能让一个蛆坏了一缸酱,这是我作为总场长的职责,我不会让他们继续勾结下去。”
俞家辉有些傻眼:
“所以,你铁了心要查出打张广田的凶手?”
周自衡郑重点头。
俞家辉倒抽了一口凉气:
完犊子了——早晚连我也弄进去!
我怕是要给张广田陪葬了!
心里哀嚎着,脸上还是表现出一脸敬佩的样子:
“场长,你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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