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中,有些人像是刚刚从洪灾中逃出来。
他们身上还带着伤,渗着血的伤口甚至任何包扎处理,就那么任由血往下流,伤口边缘的地方甚至已经化脓了。
舒七心中哀戚,看了两眼就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眶不住地泛酸,险些当场落泪。
舒七跟着君安乾,心中悲戚地问,“朝廷赈灾的银两明明已经拨了下来,按理说,应该比我们先到淮阴,为何如此多的灾民,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保障?”
难道还有那胆大包天之人,趁着灾情贪污,发国难财吗?
君安乾咬了咬牙,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冷声道,“呵,赈灾的灾款一层层剥削下来,到了淮阴恐怕剩不下十分之三,真正用到这些灾民身上的……”
只会更少。
两人隔着灾民还有些距离,小声的讨论并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舒七闻言有些激动,险些失控地低吼道,“当真有人敢如此贪,那可都是灾民的救命钱啊……”
君安乾低声说,“真正贪的人,是不会顾及他人性命的,你知道宿源的那个贪污案,搜出多少银子吗?”
舒七僵着脖子摇了摇头。
她觉得君安乾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很凶,也很冷,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君安乾俯身在舒七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那数字庞大到舒七一时惊得合不拢嘴,“这么多……这些人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君安乾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你绝对想象不到的,那批赃款里大部分钱,都是十年前的那场饿死上万人的旱灾中贪下来的。”
舒七再次惊得回不过神来。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可她还记得。
那时候,宿源的那些地方官,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没钱,最后富人捐钱救了百姓。
君安乾冷漠地勾了勾嘴角,眼底满是嘲弄,“赃款堆在贪官地下室发霉,无数百姓却饿死荒野。”
当真是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太过分了!”舒七没忍住愤怒地跺了跺脚,小小的身躯气得发抖,怒气冲冲地说,“这些贪官一个二个都该死!”
舒七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郎,也能入朝为官,将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统统绳之以法。
没有这些人,天底下的难民会少很多。
君安乾很快冷静了下来,望着高耸的城门对舒七说,“别生气,待会儿在淮阴这些县官面前,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
舒七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有证据之前,他们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奈何不了这些贪官,过早暴露反而会惹祸上身。
侍卫过去城门底下通报了一声。
守卫听说是京城监察兴修水利的大官来了,不敢耽搁,立刻跑回衙门汇报。
很快,淮阴县令杨准就亲自带人出来迎接君安乾。
城门打开,外面的百姓却根本不敢靠近。
君安乾仔细观察到,这些百姓看杨准的目光充满了畏惧和不自然,十分害怕的样子。
杨准先跟君安乾的侍卫确认了一番调派公文。
确认无误后,杨准这才激动地伸手,想跟君安乾握手,“下官早就接到了朝廷的公文,这些天一直在等啊等,总算把大人给盼来了,有了大人,百姓们就有救了啊。”
君安乾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一声,像是十分虚弱不堪的模样。
杨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脸色一下有些讪讪。
舒七顺势上前解释道,“大人见谅,我家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路上又遇到了一些不长眼的行刺,受了伤,身子不好。”
杨准顿时十分惊讶,仓促地说,“哎哟,遇到刺客了啊。”
“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行刺监察大人。”
他那副担心的姿态不像是作假,不过舒七和君安乾都不相信他,只觉这人虚伪做作,笑容也很假,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杨准自顾自地激动了一会儿,这才拍着胸脯说,“大人放心,来了淮阴有府兵保护,绝对没人敢对大人下手!”
君安乾像是不想听他在演戏了,又咳嗽了起来。
舒七趁机打断杨准表忠心的话,恭敬地说,“杨大人,我们还是快进去吧,我家公子快撑不住了……”
杨准像是骤然回过神来那般,激动地说,“哦哦哦,对对对,赶紧进去,是我疏忽了,应该快点迎大人进城的,为了接待大人,府上略备了薄酒,不知大人是否赏脸?”
君安乾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县令府。
外面冷嗖嗖的,县令府却是早早就烧起了地暖,大厅都烘得暖洋洋的,察觉不到一丝冷意。
饭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这县令府的一切,跟外面那些险些冻死饿死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舒七眸中的讽刺更浓了几分,脸色很冷。
她如今是君安乾小厮的身份,自然不能跟他同桌,只能站在他身后伺候。
她看他被杨准带着两个心腹敬酒,为他的到来接风洗尘。
君安乾象征性地陪他们喝了两杯,就不肯再碰杯子,冷声道,“我这一路过来,瞧着淮阴一带的难民数不胜数,杨大人这府上的伙食,却是比那宫廷盛宴还要奢侈几分啊。”
只见那杨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心里暗恨君安乾不识好歹,一来就想给他们下马威,面上却是十分谦卑讨好地说,“君大人说笑了。”
“这些吃食都是我们平时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就是为了招待大人,大人从京城远道而来,一定吃不惯扬州菜,我们也是为大人着想啊。”
舒七心中暗惊。
这杨准看着笑眯眯的十分无害,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三言两语竟就想把铺张浪费的名头扣在君安乾身上。
君安乾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那倒显得我不识抬举,误会杨大人的美意了。”
杨准一下又激动了起来,摆摆手诚惶诚恐地说,“大人哪里的话,大人心系难民,处处为难民着想,这一点,是下官不如大人。”
这里,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丝毫纰漏。
君安乾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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