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和苏文考试,不仅李石和木兰心中着急,就是钱舅舅也着急,所以他一大早就过来和李石一起去书院门口接人。
钱东明营中有事不能来,但钱东信和钱东胜却都来了。
大半个月下来,两个小子和李石也熟了,看见表哥,就跑过去问好。
李江笑着点头,回头嘱咐媛媛和桃子照顾好木兰,就上前和钱舅舅问好。
而此时,李江还在沉笔写卷,看着时间将到,他的手微抖,他停下笔,深呼吸了几下,眼睛重新恢复清明,这才又开始动笔,只是速度比以往又快乐些。
隔壁的苏文眼睛明亮的看着卷子,手中的笔也快了一些,只是字迹却并不见潦草。
郑致德却已经放下了笔,气定神闲的坐在考棚里。
监考官从他面前经过,看了一眼他倒扣的试卷,暗暗点头,路过苏文那里时,也眼露激赏,到了李江那儿,更是微微点头。
三个人写试卷的时候主考官都暗自瞥过他们的答案,郑致德无疑是最有文采的,苏文的文章舒朗而有力,李江的却是最有内容的,监考官本身就是一个务实的人,若是他为主考官,自然是取李江的卷子,不过……
想到上头的几位,监考官眼微沉,知道人家更看重的是文采。
监考官转了一圈,回到监考官休息的棚中,里面正坐着几位监考老师,看到他过来,纷纷打招呼:“金大人。”
金大人点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旁边几位接着聊天,“这还有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能写完卷子。”这最后一科考的是策论,这东西最讲究全面性。
所以没写完的一般不用抱希望了。
当下就有人叹道:“只可惜此次来参加恩科的人少了许多,那些积年的老油条只怕都想等几年再说,如今也只有那些后进的晚生才有这个心了。”
就有人笑着接口,“还有那些再不考就要进棺材的老学生吗?”
一句话惹得大家笑起来,这次恩科竟然有两个六十岁以上的老举人参加,往年一届也未必能找出一个来。
金大人坐在角落,并没有参与到大家的调笑之中,抬头看见傅鹏也正从考区巡视回来,就冲他微微点头。
傅鹏就走到金大人身边,目露关切:“可是老胃病又犯了?”
“这倒不是,”金大人示意傅鹏坐下,问道:“丙区如何?”
傅鹏微叹,“也不过一两个,此次参加的考生质量实在是……”傅鹏摇摇头,不再说话,但金大人却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连着两个朝代更迭,朝中官员损失巨大,特别是各地方的官员,新皇登基都一年多了,还有许多地方是底下的人暂代县令之职,若是今年再不能取士,只怕过两年,地方将会大乱,毕竟,两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那些人在县城扎下自己的势力,到时再派县令过去,难免有一番争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当地的百姓好容易躲过战乱,只怕躲不过这波及,所以看着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一考生的考场俩人都有些担心。
最为关键的是,不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多是家中有钱有势或见识多在一般人之上的考生。
“如今国家最缺的就是做实务的官员,可惜……”可惜此次是王家的王泽争到了主考官。
王泽喜欢辞藻华丽的文章,而能做出辞藻华丽的人,能够专于实务,可以下到基层的人很少。
皇上已经突击弄垮了吴家,在这个上面就要让步,不然就太过激进,步子跨得太大是会摔倒的。
金大人就想到自己无意中看到的李江的文章,笑道:“我倒是看到了一个好苗子。”
“哦?”傅鹏眼睛微亮,“是哪一个?”
金大人微微摇头,只含笑不语,现在却是不能说,不然因此影响考生的成绩就不好了,“放榜之后我告诉你。”
傅鹏也知道对方的为人,再缠下去也没用,反而会叫人厌恶,就含笑点头应下了。
说话间,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就有监考官陪着主考官王泽过来。
王泽站在上面,笑道:“多余的话本官也不说了,只一件,别叫本朝这第一次春闱就闹出笑话就成。”王泽含笑说着,眼睛却无比的凌厉的看着底下的官员。
所有的考官都打了一个寒颤,王泽貌似很满意,眼睛略微温和了一些,漫不经心的看向考区,道:“行了,时间也快到了,大家去准备一下吧。”转身之际眼里透出嘲讽,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半个时辰,能写出什么东西?”
话说的很低,就是站在不远处的傅鹏和金大人也是听了一个模糊,但总有听得清楚的,或是猜到对方心思的。
有几个考官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主意。
金大人和傅鹏对视一眼,心俱一沉。
金大人眼光凌厉的看向那几人,那几人却并不害怕金大人,笑眯眯的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开了。
金大人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块大石头,气得心角疼,却又无可奈何。
王泽说话时,特意模糊了声线,听到的人少,能听清楚的人更少,根本就不能在朝堂上弹劾他。
他和傅鹏都知道,王泽这是在警告与他,或者说是警告与他身后的集团利益作对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了他和傅鹏!
不多久,考区就响起喧哗声,金大人和傅鹏模糊的听到考官大声宣布还有半个时辰,叫人立马收拾好东西,时间一到马上出去……
这段话不断的被人大声说出,考生根本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做题,偶有发脾气的考生提出,也都会被考官以破坏考场秩序为由让衙役将人拖出去。
当下不少考生都吓的不敢说话,但依然有人表示不满,虽然不会像刚才那人激烈,但也大声喧哗起来。
考取一片沸腾。
考棚的几位考官相视一笑,心中对那几个出头的考官很是不屑,但也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让他们省却了许多的麻烦。
今年参加恩科的人虽然少,其中有权有势的人家更是少,但不能否认,里面还是有权贵之后的,他们这样贸然出头,影响了那些考生,出去后,那些人自然将帐算到他们头上,只怕这黑锅他们是背定了。
本来他们还想找一个考生来演一场戏,再警告考生一番,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也算是对王泽有了交代,可如今有人这样出头,他们自然乐得轻松。
李江听到喧哗声,微微蹙眉,朝东边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计时的漏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蔽那些嘈杂继续下笔。
他旁边的苏文则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地方,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对抗不了的,更何况,他只有最后一段话,若是因此丢了考试,他才要哭呢。他还要考中当官给姐姐和妹妹撑腰呢。
想着,苏文虽然皱着眉头,但还是下笔,只是速度比先前慢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比其他停笔写不下去的考生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苏文则是心中懊恼,早知道在书院的时候就跟着李江拿着笔墨一起到外头给人写东西了,那样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受影响了。
郑致德皱眉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他们所在的这个考区并没有喧哗,可考棚本来就捡漏,连雨都挡不住的地方,更何况声音?所以隔壁考区的喧哗声就好似在耳边“轰”的炸开。
大家熬了几天,本来就疲惫不堪,还有部分人在奋笔疾书,所以听到这样的喧闹难免心中浮躁,若不是对面考生被捉拿的声音同样传了过来,只怕他们也会闹起来。
只是他们渴盼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若是此时被扔出去,不说这次考试就泡汤了,以后怕是也很难再进入考场了。
读书人有时更加的现实,所以他们很是识趣的忍下了。
但李登才却没打算忍,他从不知道原来考试是如此儿戏的。
李登才从小被家里宠着,去了书院后虽然处处被李江和苏文压着,但成绩在同龄人中也还算突出,所以除了李江和苏文,就是先生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平时他在家里看书,底下的婢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更何况,此时像闹市场一样的混乱局面了。
他虽然没指望自己能考中,但也全力以赴了,现在就还有两段就写完了……
李登才“嚯”的起身,旁边的一直关注他的郑致德听见响动,忙踢了一脚木板,左右见考官们都聚在门口那边观望对面,许多的考生也都小声的发表着不满,并未有人注意这边。
郑致德就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不想连累李江他们就给我老实坐下,现在还有两刻钟,赶紧给我写完了交卷。”
李登才心中虽然还冒着汹汹怒火,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满含着怒气问道:“我发怒与他们何干?”
郑致德就冷哼一声,“难道苏文和李江会看着你被人欺负吗?到时你被叉出去也就算了,大不了三年后再来,只是李江和苏文身后无权无势,只怕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桃子妹妹要恨死你了。”
李登才胸中的一口气就泄了。
郑致德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阻止不了李登才,到时他们几个都讨不了好。
李登才气汹汹的坐在凳子上,看向桌子上的试卷,冷哼一声,拿起笔就在末尾写了一首讽刺考场考官的诗,写罢,将毛笔丢在桌子上,胡乱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等着考官放人,对于没做完的策论,他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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