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辉眼前一片猩红,耳膜胀鼓鼓的,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椅子上一只目露凶光的白色暴猿正冷冷盯着自己。
四目交汇的瞬间,仿佛一杆烧红的铁棍戳破了紧绷的汽球,梁辉脑中轰然炸响,他闷哼一声,腰背和手臂都不受控制地膨胀。
梁辉的脸上,胳膊上,大腿上长出了淡青色的鳞片,剪裁合体的西式礼服很快被撑破,烛光下,地板上的影子延展出老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梁辉才悠悠转醒。
他躺在床上,额头的毛巾还温热,叫他意外地是,坐在床边照料他的,居然是甄连这个女人。
梁辉坐起了身,揭掉半沾在头上的湿毛巾,沉声问道:“陛下人呢?”
“先生已经走了,他说你已经拿到了你应得的那份。”
甄连温和地笑笑。
梁辉掀开被褥下床,趿着鞋子走到窗户边上,面对月光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悠悠转身:“你有什么话对我说么?甄仙姑?”
“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梁辉听了不禁动容:“谁?陛下么?为什么?!”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收敛了剧烈的语气,等着甄连的下文。
“干嘛这么紧张呢?”甄连眯了眯眼,:“你是关心一个活生生的蓝衣皇帝,还是一个能给你无尽财富和寿命的魔鬼?”
她的话没说完,梁辉的脸突地逼近到眼前,吓得甄连急忙后退到墙角。
“注意你的言辞,仙姑……”
梁辉耷拉下眼皮,他慢慢缩回了脸,把手里的毛巾扔进了桌上的铜盆里。
甄连却并没有善罢甘休,反而色厉内荏地加重语气:“得了吧,梁,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根本不在乎你忠诚与否!你和我的一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有功夫摆弄你那点小心眼,倒不如讨好那个姓查的,他可比我们的蓝衣皇帝好糊弄得多!”
梁辉森森地盯了甄连半天,才冷笑一声:“仙姑喝醉了,刚才的话,我权当没听见,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梁辉就要离开,眼看他走到了门口,甄连才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梁辉没回头:“还有什么事么,仙姑?”
甄连迈着猫步走向梁辉,悄声道:“冷淡的魔鬼就要离开了,可蓝衣皇帝的名字不会消失。”
她把手里的玻璃瓶子在梁辉眼前一晃。:“有这些药在,你猜我要多久可以壮大红灯会?”
“……”
梁辉的眼珠随着甄连手里的药瓶转动,他慢慢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要和我说什么?”
“过去我们有些误会。但没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甄连盯着梁辉:“红灯会和合盛可以长久的合作下去。”
“前提是我把血脉的力量分润给你。”
梁辉接了下句。
奥顿克家族可以把血脉的力量分润给家族以外的人,但那个人的后代只会是寻常的普通人,不能像奥顿克一样永远继承这份力量。
甄连耸了耸肩,意思是你说对了。
“可以,但你同样得分一半的药给我。”
梁辉面不改色。
“少跟我装蒜,老家伙。”甄连冷笑连连:“现在平克顿侦探公司的人正在跨州调查你,你大把地往外撒钱想把自己洗白,可因为新法案的颁布,效果几乎为零。如果平克顿的侦探们找到了你的犯罪证据,恐怕你的后半辈子就要在牢房里度过了。还是说,你准备用刚获得的血脉力量,和这座城市的蒸汽警备鱼死网破?”
平克顿侦探公司,是世界上最早的侦探公司,它长期活跃于南北战争时期,为国家收集南方分裂力量的军事情报,战争结束后,它摇身一变,成了打击西部犯罪的先锋力量,眼下可以说平克顿侦探公司成立以来最鼎盛的时代,拥有超过五千名受过蒸汽单兵训练的侦探,堪称世界上权力最大的私人执法机构。
梁辉听了,沉吟了半天才道:“我一直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事,是我错了,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甄连。”
“谢谢。”
“我答应你。和你分享血脉的力量。”梁辉承诺:“但你得先和我证明,你有足够的力量,能利用这些药,摆平平克顿公司对我的追查。”
“是对我们的追查。”
甄连莞尔一笑。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听说,你组织一次大规模的罢工,针对圣·弗朗西斯科的工厂们?”
“原本是这样,我总要立足,新法案不给我一条活路。我当然要想办法,可是,如果陛下就要离开我们的话……”
梁辉低头不语。
“你应该那么做,陛下会支持你的。”
甄连劝说道:“你还应该呼吁华埠的人购买武器自卫;给暴行中的牺牲者刻碑,举行盛大的悼念仪式,团结这座城市的华商和华工;争取那些态度温和的白人,聘请律师起诉警察局的不作为,向犯罪者索赔。举行大规模的罢工和演讲,向市政厅施压;要求华人同工同酬。甚至选举权。”
梁辉皱起眉头询问:“你凭什么认为陛下会支持我?就凭他的外貌么?”
“查先生和我们的陛下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我不能肯定陛下的好恶,但查先生,额,他是个很直爽的人……”
顿了顿,甄连才说:“比如你自掏腰包给同乡们打官司,给他们发救济金和丧葬费,还有花重金悬赏杀死华人的凶手,我听查先生夸奖过你,说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算给中国人做过几件好事。”
梁辉不以为然:“死的工人大多都拜过合盛的门,救济孤儿寡母也是应该。”
“怎么都好。重要地是,查先生如果这么想你,那么陛下也不会讨厌。你该加把劲。”
梁辉听了,权衡了好久,才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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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完了?”
夜幕中,查小刀和李阎并肩走在铁轨旁边上。
“还差一点,但也差不太多。”李阎摘下头上的圆顶硬礼帽给自己扇了扇。
“我总感觉,你对甄连和梁辉很冷淡,为什么?”
查小刀问。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热情一点,浪漫一点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唯利是图的人很简单,也很复杂。我讨厌被人当枪使,更讨厌里外不是人。梁辉和甄连的苦恼,我解决不了,也没兴趣解决。咱俩不是说好了出一口气?我就赌这口气。”
“和谁赌?”
李阎把帽子抛得老高。
“常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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