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一别,竟至于此。”邵树德叹道:“在富平之时,每有不明之事,皆请教诸葛侍中。侍中知无不答,悉心教导……”
蒋德温亦叹气,牛礼在一旁沉默不语。
“镇内局势如何?”邵树德又问道。
“人心纷乱,暗流涌动。”蒋德温答道。
牛礼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这帮杀才!”邵树德冷哼一声,道:“待某尽起大军入南郑,看看这些人又是一副什么嘴脸。”
说罢,他又吩咐了一声:“让李唐宾来见我。”
李唐宾很快便走了进来。进门前,扫了一眼牛礼,牛礼也看了他一眼。
“大帅有何吩咐?”李唐宾行礼道。
“拣选两千精兵,交可靠之人统带,即刻启程,三日内抵达南郑。”
“遵命!”李唐宾很快退下。
“蒋书记、牛将军,明日咱们便一同启程,前往南郑。”邵树德又说道。
二人自无不可。
二十三日,大军拔营启程,沿着汉水一路向东,经定军山、黄沙水口、褒城县,于二十七日上午抵达了兴元府理所南郑县。
“大帅!”符存审从城内走出,轻声道:“诸葛侍中知大帅前来,甚是高兴,已经传令召集军府文武将佐,至节堂议事。”
“城内是个什么情况?”
“我等两日前入城,只觉气氛有些怪异。诸将各有心思,都在观望。”
邵树德惊喜地看了符存审一眼。能注意到这些东西,便不是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夫,有点意思了。
“传令,铁林军整队入城。某要让那些装着一肚子小心思的人看看,诸葛氏的基业,也是他们能觊觎的?”邵树德一甩马鞭,说道。
“蒋书记,且随某一起入城。牛将军,是否需要回去约束部伍?放心,铁林军入城,秋毫无犯,只为震慑宵小。”邵树德又问道。
“回灵武郡王,右厢兵马使王虔裕尚在城内,无碍。”
“好,那便入城。”
今日天气不太好,细雨连绵,如丝如雾。
笔直宽阔的街道上,大群士卒迈着整齐的脚步前进着。他们队列整齐、甲叶铿锵、气氛肃然,与兴元府兵将之间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久经沙场的劲旅老卒。
街道两侧的高门大宅、酒家阁楼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邵树德嘴角含着冷笑,他仿佛听到了诸多野心家内心破碎的声音。有的豪族,几代人积累、拼搏,就为了等一个机会,而当机会出现,正打算孤注一掷时,定难精兵的入城给了他们致命一击,一切谋划、勾兑、拉拢,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布局,在绝对的武力优势面前,全部烟消云散。
至节度使衙后,邵树德下马。大门内外全是先期抵达的天柱军士,邵树德勉励了他们一番,然后在大群亲兵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侍中。”邵树德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快步上前,搀扶住欲起身的诸葛爽。
侍立在一旁的诸葛仲方一同搀扶住。
“还是和以前一样。”诸葛爽将邵树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笑道:“气度更沉凝了,有不怒自威之感。也是,手握重兵,杀伐决断,人之富贵生死,皆决于一念之间。有此气度,不足奇也。”
“侍中还需静养。镇内之事,可尽付于将佐。放心,翻不了天。”邵树德扶着诸葛爽坐下,然后让人搬了张胡床过来,坐于一旁。
比起数年前,诸葛爽的形容憔悴了许多,人也消瘦得不行。这是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燃烧殆尽的老人,如今所牵挂着,唯子孙及一班跟随多年的老部下。
他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跟了自己几十年,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撒手不管。
“无妨。”诸葛爽坐到帅位上,喘了两口气,然后扫视堂下,军府内的文武将佐基本都到齐了。
“诸位有的是汝州老人,跟了老夫二十年了。有的是河东来的,也七八年了。亦有老夫持节山南西道后的新人,情分也不浅。”诸葛爽慢悠悠地说道:“当今乱世,朝不保夕,山南西道本是一片净土,惜也罹遭兵火。某老矣,浮浮沉沉数十年,自知本事低微,大限将至。今已上表朝廷,辞去山南西道节度使之位,镇内之事,悉由节度留后、吾儿仲方决之,尔等是何想法?”
邵树德坐在诸葛爽右手边,目光所到之处,人人低头,不敢直视。
“既无意见,便尽心辅佐吾儿,可否?”
“大帅镇山南数年,有恩泽于十州军民,吾自当尽心辅佐。”蒋德温、牛礼、王虔裕三人一齐上前,行礼道。
而有了他们的带头,幕府僚佐、军府衙将们也一一上前行礼,当众表态,算是定下了名分。
诸葛仲方脸色涨红,神情有些兴奋,双手微微颤抖。虽然早就是留后了,但这么多将佐一齐向他行礼,仍然让他感到有些头晕,浓重的幸福感铺天盖地而来。
“亦需向灵武郡王行礼。”诸葛爽此言一出,仿若一声惊雷。
诸葛仲方脸色一白,将佐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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