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哉游哉地吃完后,李杭离开了食肆,又到街市上转了起来。
“店家,你这饼味美,买卖应是不错吧?”
“唉。五年前,这条街上有七家饼肆、五家毕罗肆、四家酒肆,而今少了几家。市人但买面回家自己做,到饼肆买饼的少了。”
“店家,肉行……”
“麸行……”
李杭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坊市里转悠,通过交谈的方式,打听各类商品价格,再对比以前,看看波动如何。
价格的波动,往往和供应、运输直接相关。李杭在听望司学过一阵子,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回到馆驿后,他关上了门,直接写起了报告。
“……连年征战,民物耗弊,市面萧然。百姓残于兵盗,米价腾贵。忻、代之间,沙陀抄掠自家州县,民行乞食者属路。泽、潞富州,李罕之所镇,鼠一头值钱七千……唯太原及邻近州县得稍安,然河东内藏之虚竭,可见一斑矣……”
“……秦汉以来,唐马最盛,河东亦有牧监。然民人买马,每匹予钱二万五千,或绢六七十匹。不至此间,竟不知河东马价如此之贵。由此观之,马政败坏,几与幽州无异,不如成德远甚。若断其通往草原之通路,或有大利。”
“……牛为耕稼之本,官私马牛,为用处重。河东一牛,值钱三千五百,灵夏之牛,值钱二千五百。太原府之民户,三两家共用一牛,困顿至此,殆无治乎?”
“……中等以下庶民,肉食不易,但家有礼事,买羊为杀。太原府有贩羊者,言羖(gǔ)羊值钱四百、羯羊五百、羔羊二百五十钱。此般情景,七十者可以食肉乎?”
“桃、李、杏、柰……”
李杭一边回忆一边写,写完之后,狠狠受了一番“爱镇主义”思想洗礼。
人就怕对比。朔方邵大帅与河东李大帅一比,那简直是贤得不能再贤。
不过老实说,河东现在其实也还马马虎虎。毕竟李克用治政不过七年,还没足够的时间败坏。若是等到他儿子那一辈,河东百姓怕不是成人干了。好好一个百万人口的大镇,整不好减少一半以上(历史上到后汉年间是锐减七成以上,下降速度高于河南、河北、关中)。
“李克用,应无力同时应对东、西两方面的威胁。”李杭没有把这句话写上去,怕干扰大帅的判断,但他相信大帅这么聪慧英武的人,完全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来。
这不是李克用耍脾气就行的,财货钱粮不会凭空变出来。
朔方镇,颇具上升气象,河东镇,却是在走下坡路。大帅只要稳扎稳打,不行险,不冒进,待李克用再折腾个十年八年,将毫无还手之力。
财货钱粮本就在日渐减少,还四处树敌,多线开战,此取死之道也。
除非——李克用临近败亡之际,行险一搏,取得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军事胜利,靠撞大运赢了大帅或朱全忠。
但人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么没谱的事情上呢?
“夏州李别驾可在馆中?”门外响起了询问声。
“别驾在馆中歇息,敢问将军是?”李杭的随从问道。
“某乃义儿军使李存进,特来请夏州使者往阳曲一行。”
李杭心里一动。
大帅没设义儿军,但天下各镇,义儿军可谓比比皆是,一般都是藩帅的亲信部伍。派李存进来请,说明李克用还是非常重视的,也给大帅面子。
李杭将文书之类的收起,然后整了整袍服,大步走出了房间,道:“某便是李杭。陇西郡王在阳曲?”
“正是。”李存进答道:“大帅在阳曲阅军,召使者前去问对。”
阅军就要发赏。河东都这个样子了,李克用还要这么玩,说一句穷兵黩武不为过!
另外,李杭也敏锐地注意到了阳曲这个地名。
此县在晋阳北七十里,是太原府的北大门。乾符末,邵大帅从征河东,围剿李国昌父子时,就曾率铁林都驻扎阳曲。
阳曲以北七十里,有石岭镇、石岭关,为河东军事要地,康传圭曾经当过石岭镇将。
守好此关,太原无忧矣,盖因关上地势险要,仅容单车通过。
河东还真是好地方,北方这么多险要关隘,光雁门关就两个,将各条路堵得死死的。也就南方空虚了一些,朱全忠攻起来倒很方便。
“不知陇西郡王缘何在阳曲大阅诸军?”上了河东派来的马车后,李杭又问道。
李存进策马跟在车驾旁边,不答话。
李杭的眉头皱了起来。晋师北征,一般都会在阳曲汇集兵马,然后分批北上忻、代。
李克用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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