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经臣本来在山下日子过得好好的,听闻邵树德领军南下,要到横山巡视后,立刻离开灵州,回到了山上,陪着他一起走了好几个寨子。
“此剑不错。”野利经臣赶来后,邵树德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说道。
这是野利氏工坊打造的,一共三百把,售卖给朔方军。有的骑兵习惯将剑当做副武器,因此供军使衙门便采购了一批,一共千余把,主要面向私人采购。
野利氏工坊特意挑了五把最好的剑献给邵树德。
邵大帅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以后可以拿来赏赐勇士。
“茶山铁矿,得天独厚,打制出来的剑就是不同凡响。用关中或河东铁料打制的剑如何?”邵树德问道。
“多有不如。”野利经臣不知道邵树德想问什么,如实答道。
“为何呢?”邵树德追问道。
野利经臣答不出来了。
邵树德叹气,只有技能,没有理论,这有屁用。
当然他也不懂理论,肯定是茶山铁矿成分含量有些特殊,后世西夏用这个铁矿制造的夏人剑就很出名。
不过问这个问题,也确实难为他们了,于是果断打住。
“有没有想过做其他铁器?这两年宽裕了一些,幕府营田司在采买铁质农具,目前要五万件。都作院忙着打铁甲,没空做这些,某已让魏氏铁匠铺试制百件,若堪用,便先买他五千件,租给民人。”邵树德说道。
说是租,其实与牛一样,就是分期付款购买,每年秋收后给粟麦就行。
铁质农具与牛耕,历史太悠久了,但就是普及不起来。别说现在了,即便社会发展到明清时期,仍然没有完全普及。
如今河流边的水浇地,使用的曲辕犁,成本惊人。耕旱地的百姓为了保墒,弃用了曲辕犁,用直犁。但无论哪种,成本都不低。
这两年幕府算是有了一点积蓄,于是邵树德打算打制一些铁质农具,诸牧监也在招募人手,从小驯养耕牛,争取进一步普及牛耕和铁质农具——别笑,灵夏牲畜多,但耕牛真没完全普及,可想而知中原是什么情况了。
“魏家哪来的铁?”野利经臣有些疑惑。
魏氏就是嵬才氏,给供军使衙门打制军器多年,算是有了一些积累,规模不小了。
“魏氏铁匠铺已从夏州迁往灵州,向幕府交钱,开采贺兰山中的铁。”邵树德说道。
说是交钱,其实很少,象征性的。但也有条件,邵树德要求他们在不降低工钱的情况下,把成本降下来。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不过对他们有好处,魏氏铁匠铺答应想想办法。
“做农具并不难。”野利经臣说道:“某这便让人做犁、耙、锄、铲,进献给大帅赏鉴。”
“好,某等着。”邵树德笑道:“哪家做的农具又好用又价廉,某便让营田司买哪家的。”
“自无问题。”野利经臣笑道。
五万件农具,可不是什么小买卖,其利大焉。而且这都是小事了,关键还是军器的采买,那个更有赚头。
邵树德看着野利经臣兴奋的模样,有些想笑。
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意图。
穿越者到古代,发明一个东西,有用吗?不敢说全部,八九成没用,因为没有体系,不存在其生存的土壤。
邵树德见过灵州都作院用的那种一推一拉的双木扇风箱。这玩意唐代就有了,然后消失了,一直到元末明初,才再一次出现,合着你重新发明了一次历史上已经发明的东西是吧?
最坑的是,还一直用到清末,整整一千年,没有任何本质的进步。
隋代发明的筒车,消失了。后来人翻箱倒柜,从故纸堆里找,几百年后搞了一个差不多的。
为什么不断涌现发明,然后不断消失,最后再重新发明?
战乱是一个因素。但这说明使用得还不够广泛!如果一种东西有很多人在用它,有很多人在制造它,有很多人在维修它,那它就是刚需,即便有战乱,也不会消失。
简单的一个筒车,发明它的人可能没挣到什么钱,制造和推广的人也没挣到什么钱,自然大家都漠不关心了,这就是没有普及和推广的重要原因。简而言之,火种没有散开。
穿越这种东西么,历史上其实“真实”发生过。
欧洲大航海时代,有一艘船在美洲近海沉没,有几个人死里逃生,游泳上岸,其中有教士,有军人,有水手。他们被印第安人救了,很好,运气不错。
十余年后,他们被一艘英国还是荷兰商船发现了。发现时,这几个人和印第安人一起,使用石质农具种玉米。他们没给印第安人社会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穿越者发明的东西,如何才能不被时代给整消失,有它生存下去的土壤,并且自我进化,这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邵树德在做一个实验,看看能否建立一个体系,彻底解决这个难题。
体系如果能建成功,其实都不需要你发明任何东西,它会自己运转,靠利润作为驱动力和润滑剂,不断改进,推陈出新,进而带动整个社会的进步。
不然的话,你的发明就是一个玩具,没人用,放那吃灰,很快消失。几百年后,有人再一次重复“发明”,然后再消失,有意思吗?
体系,体系,还是体系,这是最核心的东西,也是最难的部分。
“此剑可有名字?”邵树德拿着一把“夏人剑”,问道。
“还请大帅可赐名。”野利经臣说道。
“便叫茶山剑吧。”邵树德说道:“你这剑得来得稀里糊涂。若有朝一日,魏氏铁匠铺用贺兰山铁做出了茶山剑,或是更好的剑,你羞也不羞?”
“这……”野利经臣噎住了。
“想想为什么茶山铁能做出这种剑,河东铁或关中铁做不出。如果搞清楚了,吾不吝重赏。”邵树德站起身,说道:“‘熔用之袋’(坩埚)或是原因,锻打或是原因,风箱或是原因,铁料也或是原因,总之好好想想吧。想出来了,不要敝帚自珍,我让其他用这种方法的人都给你钱,很多钱。”
说罢,邵树德骑上了亲兵牵过来的战马,道:“走吧,该带着儿郎们围猎了。把横山健儿都召集起来,好好操练一番。”
数万大军屯驻于此,自然不是为了玩的。
而今局势微妙,机会未至,只能等。趁着这机会,让横山党项拣选健儿,与带过来的衙军一起操练、围猎,正当其时——围猎,从古至今就是一种带有很浓军事色彩的活动,对行军打仗有好处。
接下来数日内,广袤无垠的横山之上,数万军士、壮丁开始了大规模的操练。
一边杀声震天,一边锄草放羊,两幅本来格格不入的景象,竟然异样地融合了起来。
且耕且战,就是这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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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潞州内,同样喊杀声震天。
百余军士持弓至阵前,密集的箭矢飞出,惨叫声不断响起。
“上!不杀李、赵二贼,咱们一个都活不下去。”一将身披两层重甲,手持铁槌,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受他鼓舞,百余名军士结成阵势,持枪快步前进。
“安居受,此时若收手,还有机会。”对面一将披头散发,高声呼喊道。
“呸!”安居受丝毫没有收到干扰,手下铁槌不停,连续砸倒数人。
“不要听他的,咱们已经杀了这么多河东狗崽子,李鸦儿焉能放过我等?”有小校高呼道:“杀!杀光他们!取了其首级,献给东平郡王,可得金帛赏赐。”
军士们知道没有退路,厮杀更加勇猛。防守一方人少,渐渐支持不住。
“吾乃陇西郡王之弟,可保证尔等生路,只要放下器械,皆无罪也。”披头散发之将一边指挥军士抵抗,一边喊道。
“嗖!”一箭袭来,正中此人胸口。因来得匆忙,又是在城内,身上并未着甲,当场倒了下去。
“李克恭已死,杀啊!”安居受见状大受鼓舞,连连冲杀,勇不可当。
守御一方的军士见主将中箭,士气大跌,根本抵挡不住,直接就被冲散了。
安居受小跑着冲了上去,跑到李克恭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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