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王珙私宅之内,歌喉婉转,舞姿曼妙。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着乐舞表演。
陕帅王珙,为人残暴多疑,在他手底下为官为将的,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若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王帅酷爱歌舞,经常召众人饮宴,一起欣赏了。
今日便是,甚至就连驻扎在城外的折嗣伦都邀请了。
场中管弦金石,喉音云回,白衣飘飘,贯珠历历。
一曲唱罢,歌女下去更衣,随后再来向客人一一行礼。
歌女自言本是先帝宫中嫔御,今上仁德,蒙恩放归,嫁予卑官。惜夫君又被罢官,不得不辗转于权贵宴中,获取资财。
众人闻罢,纷纷叹息。
王珙笑而不语,不过眼神却老往歌姬曼妙的身姿上瞄。
宫中嫔御啊,虽说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几次先圣,但光这身份,在宫中所受的严格的礼仪、才艺训练,就让他心痒难耐了。唔,即便只是个御女、采女,那也是七八品的官,玩起来一定十分尽兴。
她有夫君?王帅才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呢,找人杀了,往大河里一扔,谁知道啊?
“今日尽兴,诸位满饮此杯。”王珙心情舒爽,笑道。
“满饮此杯。”
歌女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唱开元年间流行的《伊州曲》。
折嗣伦一边听着,一边感觉有些荒谬。
硖石以东,大军云集,鼓角争鸣,弓如霹雳。
陕州城内,高朋满座,歌喉婉转,暖风熏人。
这真的是同一个世界吗?
许久之后,杯盘狼藉,歌女已是唱了第三遍《伊州曲》。
客人纷纷告辞,歌女一一行礼道谢。
王珙按捺不住,醉醺醺地直欲上前搂歌女。折嗣伦一把拉住他,低声笑道:“承蒙王帅宴请,感激不尽,过两日一起击毬如何?”
“这有何不可?”王珙耐着性子道,眼神还在歌女身上打转。
“听闻灵宝镇将朱简擅击毬,不如请他过来,让我等开开眼界。”折嗣伦又道。
“好好好。”王珙欲甩开折嗣伦,不意他手抓得很紧,眼看着歌女已经出门了,便怒道:“朱简若敢不来,我杀他全家。”
许是因为失望愤怒,后面一句话声音大了点,让一些刚刚走到门口的客人听到了。他们不敢回望,直接加快脚步走了。
折嗣伦满意地放开了手。
私下里流传的消息永远比正式的命令要快。
在王珙让朱简至军府“击毬”的命令抵达前,王帅要“杀他全家”的消息就飞快地传来了。
这里面有的是亲朋旧友好心提醒,有的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瞎传消息,还隐隐有推波助澜之人在暗中施展花招。
朱简急得坐不住。
这年月,就是如此上下相疑,要么是上级先动手,将危机化解于萌芽状态,要么是被下级弑杀,身死族灭。
朱简仔细想了想王珙的脾性,过往的作为,愈发觉得可能性很大,于是他第一时间找来了“朱先生”。
“朱先生”并不是最初声称的教人读书习字的乡村蒙师,而是正儿八经的亳州录事参军,朱全忠之族人。
朱参军这些日子一直在附近转悠,仔细观察陕虢的山川地理、屯兵屯粮之点,暗暗记下。
毕竟,以后若进兵关中,不是走陕虢就是走河中,都是紧要之事。
“朱参军,东平郡王——义父所言之事……”朱简坐在书房内,神色间颇多不安,更有几分狰狞。
“自无问题。”朱参军随口一答,随即感觉有些不对,忙问道:“朱将军这是何意?东平郡王答应之事,怎么可能反悔。”
“那我便放心了。”朱简下定了决心,勉强笑道。他与王珙,看样子得死一个了,若能诛杀此人,或许就能成功上位,坐一坐那节度使的宝座。
夏军总要退走的,日后有东平郡王支持,自己再恭敬点,料无大碍。
若夏军实在势大,就在朱、邵之间搞平衡好了,天无绝人之路,总能糊弄过去的。
刚从湖城回来的朱参军有些吃不准朱简此时的想法,这是要做什么?
东平郡王的密信已经送到了他手上,好几封。他读出了其中的暗语,让他相机行事,鼓动朱简关键时刻起事,杀夏贼将领,烧其积粟,截断夏贼归路,配合主力大军的追击合围。
为此,朱参军还设计出了几套方案,比如通过宴会的形式伏杀卢怀忠等人,再深夜突袭夏贼营地,抢占险要地段等等——在陕虢这条狭窄的函谷道里边,险要之处可太多了,毕竟函谷关都可以找不止一个地方建,效果还都差不多。
即便夏贼重新打通了归路,但军心士气受到动摇,说不定还要耽搁不少时日,东平郡王的大军就可趁势追上来,大胜夏军。
趁机拿下陕虢亦有很大可能!
至于如何跟王重盈交代,其实一点都不难,有替死鬼就行。
仔细想想,计划确实不错,但如今朱简想做什么?
“朱将军,你这是要立刻起事?不,还没到时候。”朱参军试探性地问道。
“来人,让朱参军在此好好休息。日常用度,不可短缺。”朱简突然下令道。
亲兵轰然应诺,很快进来十余人,死死看住朱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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