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三年七月初七,土壕寨外,陕虢军士开始列阵。
藩镇割据百余年,各镇的战术大体趋同,但也有小小的变化。
保义军万人布了一个方阵,但他们的骑兵居然是置于中央,而不是像西北藩镇那样置于阵后,有点意思。
大方阵万人,但其实是由若干个小方阵组成的,没人傻乎乎一万人靠在一起列一个阵。
两侧角上的小方阵突前,布置了粮车、鹿角,枪兵、弩手参差其中,还有少许骑兵,这是害怕攻城失败,被敌军开门反冲击么?
大阵两边有散队游弋,同样以弓弩手居多。
大阵最前方,有四个散队突出,皆着重甲,持大盾、砍刀。
四散队之后,是第二波八个散队,亦披甲,执刃,背上还背着投枪。
再往后,就是前军主力了。刀盾手、步槊手、骑兵,各有布置。
没说的,布阵还是练得挺好的,装备也不差,就是不知道真实战力如何了。
李璠登上组装完毕的望楼车,心中烦闷。
土壕寨的位置其实不错,东面是山,北面也是山,只有西、南两面可攻。义从军一部已经在南面列阵,不过他们是佯攻。
保义军的本钱,在北方诸镇中着实算不上丰厚。
步卒万余,算少的,骑兵两千余,也少。
宣义镇同样只领两州(滑、郑),然有两万步卒,几十年前还去凉州募兵,组建了四千多人的骑兵部队,贺德伦父子就是那时候从河西来的。经过黄巢、秦宗权一闹,实力有些受损,但还是稳稳压在陕虢之上。
可能也就佑国军(领河南府、汝州)、河阳镇(孟、怀)、奉国军(蔡州)的实力比他们差了。
鼓声响起,继而吹角不断。
积石军士驻守的行女墙、高台之上箭雨如注,射向寨中。
对付这种低矮的寨堡,不要客气,直接造土台、高台使劲射。
南面的义从军也开始动了。
老套路,还是夫子背土填壕,填完之后到后阵领赏,接下来拿个凭证,直接可以回家了,今年的役期算是结束。
羊马墙后的汴军配合寨墙上的敌军弓弩齐发,背着土袋的夫子就像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倒下一批,继续上一批,不断前冲。有敢于溃逃回来的,直接被乱箭射杀。
“他妈的,不是新来的党项人就是陕州夫子,好狠!”李璠在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连声咒骂。
但没有用。
这个牺牲总要有人付出,不是你就是他,李唐宾选择的是党项人和陕州人。
填完城隍之后,二十余辆木车离阵,在军士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木车带起了大股烟尘,不是车子多沉重,而是车上带有烟具,一边走一边燃烧,顺着南风往敌寨方向飘去。
一直推到靠近羊马墙的地方,整个车子都会一把火烧起来,浓烟滚滚,顺风飘过去。
此物在国朝被称作“扬尘车”。老实说,作用不是很大,只能对付低矮的城寨,也只能造成敌方轻微的混乱,有时甚至一点混乱也造不成。
国朝军中,其实有很多此类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攻城之时,没人愿用。
扬尘车如此,拍杆(投石机)也是如此。石头难以寻找,石弹制作麻烦是一大原因,打不准是第二大原因,威力小是第三大原因。
太宗攻高句丽,投石机、冲车一起上,最后还是付出巨大代价,冲车破了城墙。
随后国朝二百余年一直在改进投石机,但没有什么进步,至今也只能守城时用用,撞大运看能不能砸到人——李唐宾在崤县就准备了一些,但石弹储备还不足,估计也就够用个几天。
扬尘车燃烧起来后,浓烟滚滚,向羊马墙后、寨子上的敌军飘去。推车的军士举着大盾,缓缓后退,但仍然不时有人倒下,惨呼不已。
在他们斜后方,大队骑卒已经上马,随时准备接应,但寨内敌军并未出动。
“咚咚咚……”鼓声再起。
整整千名军士出列。
第一排军士手扛大盾,后面近千人身披重甲,手持长剑、陌刀、长柯斧。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节奏明快,一下下像敲击在人的心头。
这是义从军横山都的千名壮士。
他们身材高大,面目凶狠,行进之中,不断有人鼓舞士气。
每一次鼓舞,都换来齐声怒吼“杀!”
千夫呼喊,声震四野。
羊马墙后的汴军也发了狠,一将高呼,众人响应,仿佛针锋相对一般。
整齐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射!”寨墙上飞起大蓬箭矢。
大盾挡住了一部分,后面响起接二连三的闷哼,有人倒下,随后很快被人补上位置,阵坚韧如初。
“咚咚咚……”鼓手看着横山都甲士前出的队列,胸中热血激昂,手下愈发有力。
“射!”羊马墙后箭如疾风骤雨。
大盾上已经插满了箭矢,这次闷哼倒下的人更多了,不过同样被人补上,阵坚韧如初。
只剩不到二十步了,鼓声陡然激烈了起来,横山都甲士加快了脚步,双手微微提劲,重剑、陌刀、长柯斧已经稍稍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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