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后,风陵渡守军不愿回来。”王殷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
他的脸色有些疲倦,更有些焦急,显然这一趟搬救兵的举动是劳而无功了。
“他们降了邵贼?”王珂生气道。
“陈将军直言,请任王瑶为节度留后。”王殷先看了眼王珂脸色,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邵贼若来,风陵渡上下自当戮力死战。他们不降外人,只降王氏子孙。”
“放屁!”王珂腾地站起身,将茶壶都碰翻了。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内心之中显然在激烈挣扎。
“劳烦夫人再去为我煮一壶茶。”王珂突然说道。
“夫君莫要气伤了身体。”李氏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王珂烦躁地踱着步子,突然走到王殷面前,道:“你我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瑶若来,定然不会放过你。”
犹豫了半晌之后,小声问道:“若杀了李克用之女,降顺邵树德,事情可还有挽回之机?”
王殷一惊,立刻劝道:“留后,事已至此,怕是无甚用处了。”
王殷又不是傻子。王珂若要杀妻,只会找他们动手,届时李克用勃然大怒,王瑶、邵树德为平息其怒气,定然会把他们这些动手的人解送晋阳,便是想痛痛快快求死都不得了。
“也是。”王珂颓然坐回胡床,声音哽咽道:“王氏素来善待军士,不想至此时,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
王殷无语。军士们不是挺有良心的么,还是向着王氏的啊,只不过换成了王瑶罢了。
但这事,唉!王瑶多半要他死,怎么办?
事到如今,或只有李克用、朱全忠可投,王殷已经在盘算该怎么出城了。
“留后,方才入城之时,满街武夫,士气低落,如今或该加发赏赐,提振一下士气。如此,上下皆感留后之德,或愿死战。”王殷说道:“蒲津关三城,尚有数千戍兵,近在咫尺,留后何不召之?某不才,愿为留后再跑一趟。”
王珂猛然抬起头来,道:“微君言,几失计矣。”
蒲津关三城,为河中命脉,素以精兵良将镇之,最早可以追溯到汾阳郡王郭子仪。河中衙军,往上追溯,也是郭汾阳的平叛精兵后裔。
此地守军,无论是亡父还是叔父,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动。之前着急忙慌跑回来,竟然忘了此事。
“君速去!城内尚有万余衙军,若得数千蒲津关精兵入援,或有转机。”王珂说道。
李氏带着婢女煮完茶进屋,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有些诧异,道:“夫君,妾在晋阳之时,听阿爷与诸将闲聊,城外有寨,戍以精兵,贼军便不得全力攻城。蒲津关东城与河东近在咫尺,可为奥援,为犄角之势。若贼兵来攻,樵采、扎营、打制器械,诸多不便,还得留大量军兵防着东关城——”
“住口!你一介妇人,相夫教子便可,懂什么军略?”王珂出言打断道。
刚说完,有些后悔,觉得口气重了,下意识想说些好话。但转念一想,两千晋兵又不在城里,刘训多半也死了,还怕个屁!
想起过去一年,小心翼翼,从不敢对妻子大声说话的憋屈模样,便是老实人也受不了。此时骂了两句,心情大爽。
李氏毕竟只有十五岁,被丈夫一训,眼泪就流了出来,低着头跑出去了。
王殷在一旁目瞪口呆,下意识觉得不对。
但想想也无所谓了。王珂这条破船,爱咋折腾咋折腾。
匆匆离开王府后,王殷直接便往西城门而去。
大街上气氛凝重。有军士在劫掠百姓,但没人管。
三三两两的武夫聚在一起,用危险的目光看着王殷这类遍身绫罗的人。还有胆大的在指指点点,显然是认识他的,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轰然大笑。
是了,权力更迭,与他们这些底层武夫何干?相反,说不定还是好事。
大乱之时,冲进这些往日的高官显贵宅中,抢掠财物,肆意凌辱女人,不知道多爽快。
新帅上位之后,不还得用他们?不还得好好哄着?
说不得,府库之中的钱帛,就都得散出来发给武夫。
一些人的职位,也可以升一升。
当然这只限于王瑶。
邵树德有自己的部队,肯定用不着他们,那日子可就惨了。说不得,还是要和夏贼死战!
王殷出了城之后,直接策马南奔,往风陵渡、永乐县的方向而去,竟是连家人也不顾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有了功名富贵,什么样的女人不可得?
……
王殷离去后不到半日,由千户赫连隽统率的两千步骑便进抵河东城下。
他们是从东面虞乡县的方向过来的,充作大军先锋,后面还有青唐都五千人、镇国军三千余人。
河中军遣五千步骑出城列阵,赫连隽与其交战,不胜,退后十余里下寨,河中军也不追击,只一门心思守城。
而此时的北线,邵树德已亲领大军进抵宝鼎县。
县令征发壮丁健妇上城戍守,欲死战。王瑶遣人喊话,最终开门请降。
天使裴枢也已经动身,一路追赶,欲与邵树德、王瑶汇合。
王瑶把留在北岸的一万土团乡夫也调了过来,全军两万余众,自告奋勇前去攻河东县,邵树德不许,令他随大军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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