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都背得很熟,分别说道。
“之前轵关道还记得吗?”邵树德突然问道。
两人有些尴尬:“还记得一些……”
邵树德笑了,背了后面忘了前面,不过也正常,安慰道:“无妨,功课是要时时温习的。以后跟为父打仗,接触多了,也就不会忘了。”
“乌岭,如今便在李罕之控制之中。泽潞大军,可随时下岭,以居高临下之势突袭晋、绛平原。”邵树德说道:“乌岭道本该为晋州所属,乌岭下岭后往东走三十里,至沁水。沁水西岸有冀氏县(今临汾市古县东南百余里),亦在李罕之手里。”邵树德说道:“李罕之侵攻晋、绛,以至百里无人烟,靠的就是控制的这片区域。今后李克用若攻我,亦可走这条路,一下山就到平原,我无险可守。”
“不能招降李罕之吗?”
“他不会降,泽潞满足不了他,除非山穷水尽,但也只是暂时来投。”邵树德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人,野心极大,谁都不放在眼里,拼了命地寻找机会,为此连家人都可以不要。这种人,狼心狗肺,父子兄弟相残在所不惜,吾儿可千万不能学。”
“是。”二人一齐应道。
“阿爷现在还有力气,还有雄心。”邵树德用力牵着儿子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将来阿爷老了,气力衰微,就要靠你们牵着阿爷的手走路了。父子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兄弟之间,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事情。这天下,我们父子一起闯,走到哪里算哪里。李罕之,饿则来投,饱则远去,没有什么能令他牵挂。这种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为父一生信守诺言,答应人的事情从无毁诺。吾儿亦要这样,但不可轻易许诺。若事关重要,可毁诺一两次,但一定要思考值不值得这样做。在这件事上,刘备就把自己的名声价值利用到了极致,取了西川,为此也背负上了骂名。所以,毁诺之前,你一定要想想,值得吗?”
二人似懂非懂,但还是齐齐点头。
“走,看看军士家人们要住的地方。”父子三人坐上了一辆运粮的空马车,承节和嗣武够着头往外看,邵树德让人往车厢里填了几袋粮,自己坐在上面,将两个儿子抱在怀里,让他们看个够。
“看见那座山没?草木鲜少,土色皆赤,那叫绛山,出铜。”邵树德指着一座山丘,说道:“国朝铸钱,大凡天下诸炉九十九,而绛州之炉三十,惜现在出铜少了,不过还是不无小补。邵州垣县有折腰山,亦产铜。古来便采铜铸钱,因开采日久,山脊受损,故得名。现已过了盛时,铜应还有,然当地百姓稀少,后面需慢慢恢复。绛州闻喜县亦有一处铜矿,曰汤山,至今还在采。三处铜矿,若全部恢复起来,用处大焉。”
“那是温泉,又名七星海,永徽三年开有新绛渠,灌田百余顷。为李罕之侵攻后,人烟不存,渠半荒废。为父取来,可安置数百户军士家人。”
“那是沙渠,又名唐渠,贞观年间广教寺开凿。初很广大,现只给灌田百余亩。为父也不嫌少,拿过来安置几户人也是可以的。若好好整修,说不定更多。”
“那是绛水,两岸田地就很多了……”
一日时间内,马车行遍各处,每至一地,邵树德都仔细解说。
“军队,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可轻授于人。有什么好处,不要想着自己独吞,一定要与众人分享,便是普通军士,亦要分润好处。”邵树德继续说道:“人家为你拼杀,所为何来?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天子都可抢,士人都可杀,为的还不是钱财功名?你二人的伯父李克用,将马鞭悬挂于柳枝之上,十中八九,如此武力,依然需要军士支持。上位者的力量,在于集众,众心不在,徒唤奈何。便是李罕之那等烂人,手下还有一万多武夫跟着他,骁勇善战,克用用为先锋,屡破强敌。军士们愿意为李罕之死战,可见他也是集了众人之力。”
“为父今年将赤水、武兴、固镇三军军士家人迁过来,花了不少钱,但这还是小头。明年啃硬骨头,铁林、武威二军才是大头。这事不好办,但一定要做,明白了吗?”
“明白了,武夫一定要放眼皮子底下看着。”邵承节应道:“还要与他们分润好处。”
“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邵嗣武补充了一下,说道:“只要有好处,他们就愿意跟你走。”
“这只是最基本的。”邵树德笑道:“高级一点的,就是威望了。记住,武夫不太懂天下大势,也很桀骜凶悍。以一个藩镇对抗整个天下的事情,别以为他们做不出来。这时候,就需要一些高级点的东西来镇住他们了。”
兜了一圈回到曲沃县后,杜弘徽、赵观文二人已经等候多时。
天已擦黑,吃完晚饭后二子还要继续学习文化知识。
这几日讲武去得多了,功夫有所落下。折家武师还在等着,武艺功课也得赶上进度。
最顶级的学习资源,繁忙的课程安排,还要时时观政、讲武,两位儿子的时间,是真的被占得满满当当。
“大帅,听望司裴判官有急件送来。”甫一进宫,正打算找萧氏或裴氏耍耍,就收到了急报。
邵树德不敢怠慢,拆开后仔细阅览。
幽州山后驻军造反,李克用急率军出征。
瀛、莫二州勾连王镕,举兵反。
涿州降而复叛,易定王处存应李克用之邀出兵征讨。
幽州好热闹!邵树德将信件拍在桌上。
吞一个大镇,岂是那么容易的。李克用,怕是陷在那里了。
“来人!”邵树德大声道。
“大帅。”
“遣使至河东县,面见护国军节度使王瑶,令其征调大军,自带粮草,往攻王屋县、齐子岭,不得少于一万五千步骑。”邵树德说道。
“遵命。”
今年要搬迁军士家人,要安排他们的生活,要梳理晋绛内政,要整编军队,没那么多功夫去搞其他的事情。
王瑶那么闲,河中大军还有两万五千余众,不发挥一下,留着过年?
这厮,最近以自己带过去的一万绛州军为骨干,拼命消化河中旧衙军。这个野心,倒也是武夫之常情,但不代表自己能容忍。
有些跋扈的大头兵,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送到战场上去消耗。打赢打输都无所谓,但一定要打。
“还有一事。”邵树德突又说道:“调保义军左厢王建及部守千秋城,保义军右厢及亲军八千众,去攻硖石堡。给李唐宾叮嘱下,做好他们哗变的准备。如果不哗变,有功者厚赏,调往胡郭城,交给符存审统带。符存审部五千党项山民,听闻练得不错,可独成一军,赐号‘归德军’。”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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