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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邵树德被侍女喊醒。
封绚枕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不远处特别打制的小床上,躺着他们的女儿,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可爱婴儿。
起身穿戴好戎服后,邵树德坐回床边,与封绚说了会话。随后便大踏步离开安乐殿,前往城外军营。
一千亲兵已经集结完毕,武威军九千步骑也已经整理好了一切。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上万人离开了驻地,沿着驿道一路东行。
铁林军留守龙池宫,同时组织安邑、夏、闻喜三县夫子转运粮草。
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军抵达王屋县。
邵树德特意看了看这片新得的土地。
狭窄的山间河谷笼罩在浓雾之中,两月前厮杀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
土地被一片片平整了出来。
黄色的土块被翻在上面,带着草籽和农作物的根茬。明年开春之后,这些土地都将种上农作物,给人带来的生活的希望。
落户王屋县的主要是来自河渭的羌种,以吐蕃、嗢末、羌人、党项为主,一共八千户,丁口万余。不过这是出发时的数字,现在最多剩下五千壮丁,人丁损失严重。
邵树德随意走进了一个村子。
吐蕃部民们正在小心翼翼的挑选着带来的青稞种子,尽量选粒大饱满的,一边选一边微笑。
脏兮兮的小孩牵着同样脏兮兮的山羊,在山坡上放牧。
少女们聚在一起,编着织物。好勇斗狠的少年在不远处角力,时不时往这边偷瞧一眼,见到女人们在朝他们指指点点后,浑身充满了力气,一板一眼地练了起来。
满脸皱纹的老妪跪拜在地,嘴里不停念叨着。
藏语已经颇具火候的邵树德与她随意聊了几句,吐蕃部民们听到后,全都轰动了。
这是真的赞普!
“你大儿子攻齐子岭战死了,所以这地永远是你家的,以后让二儿子好好种地,短期内他不会再上战场了。”邵树德吩咐亲兵给老妪拿来了两匹绢。
老妪的二儿子其实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许诺给他家的地不能兑现,闻言立刻冲到了地里,静静地跪在那里,将头埋在黄土中。
拿命换来的家业,值!今后哪怕自己再被征召上阵,就算死了也不怕,家人和地还在,一家就有希望。
“大帅。”邵州营田巡官杜晓赶了过来,行礼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继续行走在王屋县的乡间。
平地都开辟成农田,缓坡是果园和牧场,王屋县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沉淀。
“邵州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将士们反复厮杀得来的。”邵树德登上一处山坡,透过浓雾极目远眺,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用兵十余年。”邵树德继续说道:“在草原上能一日狂飙突袭百余里,在河陇能连打带降,拓地数百里,在关中能一口气吞两个藩镇。但在河南打仗,竟然每一寸土地都要反复争夺,还都是些价值不大的丘陵台地。征战之难,吾知矣。”
杜晓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邵树德。
“邵州,是我起兵以来得之最难的地方。好生经营,勿要让我失望。”
“遵命。”
“今天这场浓雾,或许会给我惊喜?”邵树德看着依然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突然笑道。
杜晓了然,立刻道:“大帅亲来督战,高都头定然会有斩获。”
邵树德笑而不语,依旧站在山坡上,俯瞰着朦朦胧胧的江山。
清脆的马蹄声在山间谷道中回响,露布飞捷的骑士一闪而过,留下了雄浑的吼声:“赤水军副使梁汉颙率八十勇士先登,攻破齐子岭中关城,汴贼溃不成军,覆灭在即。”
杜晓惊异地看了一眼邵树德。
邵树德听了却有些惊讶、担忧:梁汉颙这么不要命,他若死了,果儿岂不是要当寡妇?
“让杨亮来见我。”邵树德突然命令道。
杨亮飞快地上山,行礼道:“大帅有何吩咐?”
“赤水军破齐子岭已无悬念,武威军岂能让其专美于前?”邵树德说道:“杨将军,你带武威军两千骑卒南下,走小路往河清县、柏崖仓跑一趟,让汴贼见识下武威军儿郎的风采。”
“遵命。”
自东西魏以来,河东、洛阳、南阳一线反复拉锯、鏖战,数十年不辍。双方都成了筑城狂,你弄个平高城,我再筑个平周城怼你脸上,你在河东筑一连串的军寨,我也连修十三个堡垒针锋相对。宇文周更是从陕州一路筑城筑到新安县,简直丧心病狂。
双方明明都有大量骑兵,到最后竟然是靠堡垒和步兵层层推进,反复拉锯,什么手段都用,仗打得这般惨烈,也是少见——数十年的战争中,双方都意识到靠一两场大仗,无法消灭对方,只能来持久战了。
邵树德不想这么打,那样太慢了,花费也太大。当年后周(北周)攻河东,第一件事就是派大军东进王屋山,利用地形阻挡齐军从河南来援,今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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