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嗣勋带队直扑大宁县,好似捅了晋军的菊花,整个战局陡然加速了起来。
其实早在黑矟军北进的时候,就已经与晋军斥候照面了,但当时存在两个“小小的问题”。
其一,他们不知道黑矟军的目的地,有可能是马斗关,有可能是大宁县,也有可能是隰州城,甚至更大胆一点,是石楼县北的上平关。此关在隰、石二州之间,扼守要道,非常有价值。
其二,黑矟军是骑马步兵,行动迅速,即便晋军紧急调动援兵,也来不及布防啊。更何况,大量兵力散落在乡间征粮,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集结。
这就是为何用骑马步兵迂回敌后的原因。他们有骑兵的速度,还有骑兵不具备的攻坚和防守能力,还能野战,让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大宁就这样被攻破了,晋军前后军被截成两段,非常尴尬,也很危险。
二十五日晨,分散在各处劫掠的万胜军士卒迅速返回大宁,尝试反攻夺城。
但他们之前过于分散了,此时又从各个角落冒出,每一股的兵力都很薄弱,来的时间先后不一,很快被好整以暇的黑矟军击溃。
得胜的黑矟军也不追击,反而不断抓人加固营寨,囤积守城物资。
当天下午,又是三千名黑矟军抵达。辅兵们快速忙活起来,将营寨修得很大,同时把马匹收走,藏于附近的山间放牧——很遗憾,大宁县还放不下四万匹马骡,只能这么处理了。
二十六日,有斥候来报:横城方向有贼军出现。
横城,在大宁北五十里,从此再往北三十五里可至隰州。杨谅同样曾在此筑城,阻挡杨广的兵马北上。
“遣一营兵前去试探。”马嗣勋立刻下达了命令。
对于已经聚集在大宁的这五千黑矟军而言,最危险的是来自北方的晋军主力,而不是贪功南下的李承嗣、李嗣弼等人。
按照之前得到的情报,晋军主力还在岚、石之间,应该不会来得那么快。但战场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情报,就一定准确吗?斥候们只能在远处的山梁下尽量观察,很难靠近敌军大队一个个数人头。敌军定然也知道很难做到完全保密,那么会不会加以伪装欺骗呢?道路那么多,会不会漏掉了一路呢?
马嗣勋不敢大意,这一仗不能出任何岔子。
“去野外割草,越多越好。”
“城中粮草、牲畜全部收集起来,牲畜宰杀,熏干制脯。”
“再宰杀三千匹驮马,充作军粮。”
“百姓全部赶走,人给五日粮,不要管他们了。”
眼见着营寨已修筑得差不多了,马嗣勋下令两千战兵、一千辅兵进驻,囤积了许多物资,以作坚守。
他下达命令时十分果断,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酷,完全不顾及百姓,只从军事角度考虑。
黑矟军士卒们早就习以为常。他们与飞龙、金刀二军一样,从成立的第一天起,血统就不是很纯,要么是梁军降兵,要么是关北蕃汉士卒,另外就是灵州院的新兵,其实也是河陇健儿了。
在草原上征战这些年,杀伐果断,凶狠无比。回鹘、鞑靼、吐谷浑等部族算是怕了他们了:一帮蝗虫!
当天傍晚,黑矟军使夏三木终于带着余部抵达了。
山区长途行军之下,很多人掉队了,夏三木只带了不到三千多人抵达。不过也够了,营寨有三千人守御,大宁县有四千五百兵,数百辅兵带着三万匹马骡西行。城内又宰杀了两千匹驮马,充作军粮。
一切就绪之后,就静等敌军大队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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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月十八日飞腾军抵达龙门县开始,数天时间内,匡霸、银胡簶二军相继抵达,扎下了营寨。至此,聚集在龙门县境内的晋兵已至万人,如果不算被他们强征来的慈隰乡勇的话。
他们的目标定在龙门仓,因为这里囤积了大量粮草。
但如此重要的据点,夏军又怎么可能不做防备?
于是乎,上万晋兵攻了整整七天时间,仓城内的县镇兵手忙脚乱,到底还是勉强顶住了。
应该是,晋军的战斗力是值得肯定的,在攻打仓城时也非常卖力。如果仅就这千把久疏战阵的县镇老爷兵,怕是已经沦陷了。
但城内还有五百经略军士卒和五百龙门王氏部曲,两千人死死守御,城外营寨内还有两千余经略军,时不时杀出,导致晋人一无所获。
打到了二十六日傍晚,李承嗣也有些怕了,下意识想要退守慈州,等待康君立的主力部队来援。
“据抓获的贼兵招供,李殿成已经败亡。万余兵马作鸟兽散,贼赤水军正在分头追剿,此刻怕是已经收兵了。”飞腾军使李嗣弼现在已经没那么愤怒了,反倒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李殿成之乱,波及面极广,竟然不到两个月就被平定了,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们出兵的理由之一,就是河中军乱,夏人自顾不暇,打算过来捡便宜的。如果有可能,就在河中击败夏军,将这一府四州之地拿下来,与夏人隔河对峙。
但现在什么情况?李殿成居然死了,曾经聚集起来的一万多兵马也星散各处,成了草贼。只有打家劫舍的本事,再无集结作战的能力。
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还要继续攻打河中么?
“最先提议南下的是你,现在退缩的也是你。”李承嗣瞪了一眼李嗣弼。
李嗣弼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
本来是追击两千余夏兵。
夏兵仓皇撤退,遗留了数千斛粮草和大量车马,轻装逃离,确实是怕了。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兵少,害怕被粘住了无法逃离,故主动撤退,完全可以理解。
但没想到,夏人又有大军增援而至。观其军号为“经略”,与南逃的夏兵一致,应是其主力来援。
事情一下子就棘手了。
但又不甘心就此撤退,尝试着打一下龙门仓吧,又损兵折将,难以啃下。
如今完全是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人气沮。
“先锋使,龙门仓坚固,急切间难以拿下,确实该考虑一下撤兵了。不如先退回慈州,再从长计议。”耶律长保是降人,地位较低,他等李承嗣、李嗣弼都不说话之后,方才进言。
夏兵的战斗力,他已经领教过了。与经略军各出千余人对阵,他败下了阵来,死伤数百。
经此挫折,原本信心很足的奚、室韦勇士也没那么嚣张了,认识到了中原战争的高烈度,不是草原争霸可比的。那是真的亡命搏杀,而且还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亡命徒在以命换命,不好打。
对付中原老兵,还是得用草原狼群捕猎的方法,慢慢磨。想要正面进攻打败他们,怕是得等眼下这帮悍卒都死光了才行。
“今日还有一个情况。”耶律长保又道:“我派回去两批信使,一个都没回来,没能联系到安、史二位将军。”
他说的是掌管万胜军的安元信、史敬镕。
万胜军也是一支老牌部队了。旋鸿池之战,被数万骑围困在燕昌城,形同人质。
被放回来后,军使申信淡出核心权力圈子,到都教练使衙门练新兵去了。军使、副使人来人往,换了好几茬,这会是中生代的安元信和新锐将领史敬镕共同领兵。
万胜军军额三千余,手头还有数千慈隰土团,分守慈隰二州,其中主力屯于隰州。
如果他们出事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南下的这万把人处于后路被断、粮馈不继的糟糕状态。军中粮草还不足一月所需,还打什么打?
“多派人手,加紧联络。”李承嗣有些不安,吩咐道。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明明刚入隰州那会,因为没遇到夏军主力,下意识觉得很不对劲。但打了十余日后,竟然又昏了头南下了。很显然,这是一个有些冒失的决策。
这种冒失,有可能什么后果也没有,敌人没有抓住。也有可能被人揪着猛打,再也无法弥补。
“我这便拣选骑射双绝之士,北上慈隰,打探情况。”耶律长保也不废话,立刻应下了。
“再最后攻一下龙门仓。”李承嗣突然说道:“明日我亲自督战,成了自然好,不成就走。”
很显然,他仍然不甘心一无所获,想试着打开这个储粮丰富的城池,立下大功。
绛州龙门县以东近五十里的玉璧故城内,人喊马嘶,声势喧天。
武威军右厢兵马使何絪亲率三千步骑进驻此城。
城池有些破败,枯枝败叶落了满地。
何絪手抚刀柄,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看着这座充满历史沧桑感的城池。
“昔年高王在此折戟,玉璧坚城遂名传南北。”何絪感叹道:“今我率军路过,瞻仰古迹,明日挥师西进,定能大破晋贼。”
高欢,也是晋贼。这种大晋贼都败于河中,何况李承嗣这种小贼?
武威军右厢一万五千步骑、经略军近七千人,外加正调头返回的赤水军一部四千人,围攻李承嗣万把人,岂不手到擒来?
哦,对了,其实还不止。效节军右厢兵马使封藏之也带着三千人北上,参与围攻。
晋人既然敢南下,那么就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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