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在三藏口(承德北)过夜。
十九日夜,抵达安乐县故城左近。
“下雨了。”军士们抬头看向天空,却什么也看不到。
密密麻麻的雨丝从空中飘落下来。
漆黑如墨的旷野之中,军士们又累又饿。连续行军十天,虽然大伙都没太多抱怨,但身心俱疲也是事实。
梁汉颙登上一处高坡定定地看着前方隐约的灯火。
那是安乐县故城。
此城后魏年间所置,为安州所统。时过境迁,县已废,但因地处要冲,依然是一个要害地方——当然,那只是对中原王朝而言,在契丹人手里,那也就是一个岔路口罢了。
“累吗?”梁汉颙下了高坡,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士兵们。
众人看着他,都不说话。
“我累!”梁汉颙毫不避讳地说道:“前面是安乐县故城,城墙早已毁塌。契丹人占了下来,作为西进、南下之基。”
众人还是不说话,神情麻木。
“今晚我要吃顿热饭,要有床睡觉,有女——”说到这里,梁汉颙打住了。
作为夏王的女婿,说这话确实不太妥当,但军士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神情顿时活泛了起来。
梁汉颙想起了岳父在汴州城外的作为,大喊道:“但随我行!”
不用任何人吩咐,早就被训练成战争机器的飞龙军武夫们自动取出兵器,在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中慢慢整队。
雨越下越大,大地漆黑如墨。
这样一个天气,契丹人怕是连出来巡视一番都懒得做了。
“轰隆!”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山脚下近万把雪亮的长槊,直如丛林一般。
梁汉颙当先而走,尽情COSPLAY着岳父的英姿。
沉默的长槊丛林开始了移动。
没有说话声,没有鼓噪声,唯有粗重的喘息。
松软的泥土吸收了夜袭者沉重的脚步。
噼里啪啦的雨点和呼呼的大风掩盖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长槊丛林已经缓缓移动到了城墙豁口附近。
“噗!噗!”那是刀锋刺入肉体的声音。
睡眼惺忪的岗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刺倒在地。
长槊丛林移动的速度慢慢加快,军士们手挽着手,并肩前进。偶尔有人滑倒,也被袍泽们架着继续往前。
“噗!噗!”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指挥,沉默的刽子手们行走得并不快,但死在长槊丛林之下的敌人却在快速增加着。
“啪!啪!啪!”雨借风势,用力敲打在门楣上、窗户上、青石板上。
鲜血汇入雨水,在大街上肆意流淌着。
狗疯狂地吠叫起来,惊醒了很多人。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他们扯破喉咙喊叫着,但很快被蠕动前进的长槊丛林淹没。
越来越多的人从房屋内冲了出来,他们带着武器,惊慌失措。
女人和小孩躲在屋内,大声哭喊着。
兵刃交击声渐渐多了起来,但似乎阻挡不住长槊丛林的前进。
有人胆小如鼠,想要逃跑,结果滑倒在地,几声微不可闻的切割肉体声后,便一动不动了。
有人怒目圆瞪,奋勇冲杀,结果被几根长槊捅在身上,挑了起来。
有人吓破了胆,想要返身回家,结果被长槊钉死在墙上。
长槊丛林依旧坚定地向前蠕动。
敌人堵在前面,如同风雨之中的柔嫩花朵,只一会便被打得七零八落,隐入尘泥。
他们终于崩溃了。
有人疯狂得拍打着街道两侧紧闭的门户,没人回应。
“噗噗”几声过后,拍打声消失了。
军靴踏过青石板大道,继续前行,缓慢但坚定。
有人跪地求饶,满脸泪水。
数根长槊捅了过来,嘴角顿时溢满了鲜血。
“嘭!”沾满污泥和鲜血的军靴踹在他脸上,无情地碾过。
马蹄声在城市另外一头响起,终于有人想到逃跑了。但很快响起了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和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轰隆隆!”数道惊雷劈下。
闪烁的雷光之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街道另外一侧也出现了雪亮的长槊丛林。
“咯吱咯吱!”灌满雨水的军靴踩在青石板上,一下下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头。
随着最后几声不甘的惨叫声落下,长槊丛林停止了蠕动,他们会师了。
但是——血腥的杀戮,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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