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夏军已在马城县休整了一天两夜。
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内,他们先后攻克了马城县、千金冶、柳城军三座城池,俘斩八百余人。如果算上刘知俊在路上斩杀的两三百,已经破千了。
多吗?其实一点都不多。堂堂边塞军州,就这么点兵力,简直匪夷所思。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年北方战事激烈,大夏攻城略地,灭掉了很多藩镇。作为北地最顽固的藩镇河东,自然要帮小兄弟们出头,因此大量兵马被送上战场,不断消耗,其中就包括幽州兵马。
另外,最重要的是,李存璋把卢龙军带走了,导致平州驻军为之一空,如今稍有点实力的,大概也就临渝关了,那里还有几千兵马,不过其中混杂了不少土团乡夫,战斗力也就那样。
幽州,在走当年李可举、李匡威、李匡筹的老路。
二十七日辰时初刻,赤水军使范河遣康怀英率两千五百人奔袭卢龙县,而他自己则在千金冶城内督促工匠打制兵器、甲胄,补充军需。
这座小城是在二十五日夜攻克的。范河亲自带队,杀敌百余,就轻取这座幽州最重要的武器制造基地,防御力量薄弱得让人目瞪口呆。与之相比,二十六日白天才攻克的柳城军,却有三百留守兵力——同样被斩杀殆尽。
登陆的将近五千兵马,目前的损失极为轻微,且还在趁着敌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直取卢龙、石城二县,攻势十分凌厉。
“幽州武人,怎么这么喜欢铁挝、骨朵这类奇门兵器?”千金冶之内,范河拿起一杆铁挝试了试,笑道。
李嗣源爱用铁挝,李存孝爱用铁挝,周德威也爱用铁挝……
“还有这些刀剑,都是粟特人爱用的吧?”范河拿起一把带有不小弧度的弯刀,奇道。
弯刀很长,但带有弧度,这需要相当的技巧工艺才行。河东现在大量使用沙陀三部、昭武九姓士兵,出现这些武器倒也不奇怪。
“给作坊内的大小工头传令,马城县内缴获的财帛,尽皆赏赐尔等。给我日夜赶工长短兵器,打制箭矢牌甲,干得好的,吾不吝厚赏。”范河说道。
“遵命。”立刻有亲兵过去传令。
范河又拿起作坊内库存的新甲,或各处发送回来修理的旧甲,心中畅快。
在他看来,檀蓟营平四州,没有一处地方的价值比得上千金冶。对于他们这支孤军深入敌后,各类物资极为匮乏的军队而言,能得到大量兵器甲胄武装自己,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打仗,需要消耗大量箭矢,兵器和甲胄会损坏,日常使用的工具也会消耗,没有补充是难以想象的,毕竟靠抢极其不稳定。一旦抢不到,被人围住,那基本可以宣告完蛋了。
“粮草、马骡、大车也尽快搜集,越多越好。”范河又吩咐道:“不要和燕人客气,该出手就出手,把握分寸即可。”
因粮于敌的情况下,如果还过于迂腐的话,那注定是要失败的。现在范河也能想象到飞龙军为何名声那么差了,其实人家一开始的名声也不差,但战术打法注定了他们要大肆掳掠,而掳掠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反抗,那就只有痛下杀手了。
久而久之,军纪是不可能维持的。各级虞候即便是整肃纪律,也只能装装样子,真要动真格的,自己就被人干掉了。
“走,去码头看看!”范河大手一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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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在马城县东南,不是很大,看样子只能同时停泊数艘大船罢了。
在昨天早上的时候,码头这边还有几十名守军。在看到夏军大队杀来时一哄而散。这些人,最大的作用不是守御码头,而是维持秩序,兼且收税,仅此而已。
码头上有不少力工,都是被抓来的。他们的工作是帮忙卸货,就是至今还在近海停泊的诸多船只上的粮食、武器、甲胄、伤药、篷布等各类物资。
此外,还有一队人昨天就出发了。沿着濡水前往入海口附近,负责给船只拉纤。
严格来说,在东南风劲吹的情况下,不一定需要拉纤。但在夏秋季节交替的当下,风向有时候会发生变化,或者某天干脆无风,再加上河道本身存在一定的弯曲,因此保险起见,还是需要专门的纤夫,以策万全。
“马城县可以丢,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千金冶也能丢,但码头不能丢。”范河看着略显破败的码头,感慨万千。
他可以看得出来,码头已经不怎么使用了。朽木随处可见,木板多处断裂,也不怎么修缮,就那么放在那里,凑合着用了。
码头附近的堆场内,草长得老高,只有一小块地方因为经常放置货物,可以看出明显的压痕。
房屋也破破烂烂的,人员已经逃散一空。屋内摆设充斥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甚至还多有短缺。
听闻马城的港口偶尔只有渔船下海,看来此言不虚。甚至于,渔船更多地从南边入海口一带的乐安镇下海。
马城浦大部分业务其实是内河运输,主要是供给北边军需的。
乐安镇是一个军镇,已经废弃,即后世的乐亭县,晋代时曾经十分兴盛。
咸康六年,“赵王虎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邺城旧兵,满五十万,具船万艘,自河通海,运谷千一百万斛于乐安城……欲以击燕。”
石虎遣人运了一千一百万斛粮至乐安城,打算攻燕。还大肆征兵五十万,有点丧心病狂了。五丁取三、四丁取二,这种临时拉来的农夫,不知道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石虎与慕容氏的战争先不谈,但在那会,乐安的港口条件确实相当不错。
前唐建立后,省乐安县,并入马城,将一个沿海县城撤往了内陆,更加注重内河(濡水)运输。渤海海运,仅限于从沧州出发,浮海北上辽东,给平卢军提供军粮。
范河来之前仔细了解过这段历史,对其知之甚详。并且他还着重了解了乐安镇、临渝关两个港口——是的,临渝关从晋代时就有港口。
范河左看右看,又有遣兵大肆征丁,修缮港口的冲动了。只不过平州人口太少了,地方又大,短时间内恐难以抓足。
“军使,朱将军特遣人来报,外海出现了自旅顺起航的船队。”突然之间,有亲兵匆匆前来禀报。
“哦?赵王来了,他们在何处?”范河心中一喜,问道。
“据闻已在玉田县南境。”亲兵答道:“不过赵王本人正在外海。”
玉田县?那是蓟州属县。看样子他们是直接登陆蓟州了。
范河突然感觉有些蛋疼。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从辽东出发的船队直扑平州、蓟州,攻占这两个地方,而他们则前往幽州登陆,直插敌人的核心。
但一场大风改变了一切,他们被吹散了,其中一部分在平州登陆,另外一部分还没有消息。如今在这里碰上了赵王的部队,实在有些尴尬。
“遣人去迎一下吧。”范河摆了摆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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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嗣武在乐安镇附近下了船,身边簇拥着刘鄩、王郊、高佑卿等将。
曹议金给他牵来了几匹神骏的战马,身后还跟着整整三千武夫,多为从敦煌带来的猛士,如今已经是邵嗣武的直属部队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
大大小小的船只五六十艘,猬集在海面上,下了首尾双锚,默默等待入港。
一些胆大的船长,竟然试图操纵船只逆濡水而上,向内陆开进。不过他们很快被劝阻了,就近停泊在河道内,开始往东岸卸货。
辅兵们开始寻找树林,伐木造栅。
“唏律律……”马儿被麻绳编织的网兜小心翼翼地吊下甲板。
战马从来都是在陆地上奔驰,这次乘船渡海,早就晕得七荤八素了,这会又体会了一把从空中“飞跃”落地的感觉,惊慌失措,马蹄甩个不停。
邵嗣武与诸将看得哈哈大笑。
如果是船舷较低的船只,马儿直接上踏板就走过去。偏偏这艘船的甲板很高,附近又没有码头,只能一匹匹吊下来了。
这就是登陆作战的难处。乱,乱,乱!
“赤水军多半要打平州了。”邵嗣武叹道:“州城空虚,这几乎是他们白捡的功劳。咱们去临渝关,拔下此城。”
临渝关在东面,蓟州在西面,这意味着从辽东出发的部队要被一分两半了。但临渝关也确实比较危险,不打不行。
几千人马,若给他们反应时间,说不定还会征集土团乡夫、蕃部丁壮,留这么一大坨敌人在身后,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
没办法,容易吃的肉让赤水军拿下了,归德、龙武二军只能啃硬骨头。
“殿下既有此意,咱们便攻上一攻又如何?儿郎们早就等不及了。”曹议金这个“大舔狗”说道。
“攻其不备,还是有可能拿下的。若不成,便退走,诱其来攻。平州失陷,我就不信李存颢不着急。”刘鄩表示了谨慎乐观。
邵嗣武又看向王郊,问道:“王都将以为如何?”
“刘军使说得没错,若不能猝然拔下,可示之以弱。事实上整个幽州都十分空虚,李存颢比我们急。他若不想被李克用责罚,出兵是必然的。或许,我军可在半道伏击,覆其军,杀其将,然后再从容收取临渝关,解除这个侧背之忧。”王郊说道。
“既然都这么说,便东进攻临渝关。”邵嗣武下定了决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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