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大巫?”余庐睹姑突然发问。
“撒剌只。”罨古只看了余庐睹姑一眼,说道。
“原来是她!这个老太婆不是退隐了么?阿保机还把她搬出来?”余庐睹姑面色复杂地冷笑道:“若我没走,帮阿保机解蛇语的便是我了吧。”
撒剌只是上一代大萨满,余庐睹姑是本代大萨满。
邵树德可能不太了解余庐睹姑在八部之中的威望。
身为阿保机之妹的她,从小就作为奥姑培养。在契丹人眼中,余庐睹姑学识出众,皆来自神授,可解蛇语、牛语、鸟语,还会替人看病,药到病除。
最重要的,契丹有祭祀山川、祖先、牲畜的习惯,祭祀仪式就是大萨满主持的。
另外,选举可汗的柴册仪式,也需大萨满举行告天仪式。
这种巨大的神权,在阿保机建国后被慢慢削弱,但在部落联盟的时代,可是实打实存在的,且是跨越部落,通行整个联盟的存在。
阿保机把撒剌只搬出来,也是想让神权为他背书,这步棋是走对了。
邵树德拉了拉余庐睹姑的手,抚平她剧烈波动的内心,又问道:“阿保机玩这些把戏,有用吗?”
“有用!”罨古只重重点了点头,道:“很多贵人亲眼所见,心中动摇。再加上过去十余年阿保机立下的汗马功劳,不少人在事后向他暗中输诚。”
这些封建迷信,罨古只、辖底之类的高层当然是不相信的,或者说不太相信。
信仰、戒律之类的东西,从来都是用来蒙蔽下面人的,上层清醒得很——历史上奥斯曼帝国苏丹,身为哈里发,死于饮酒过度导致的肝硬化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阿保机玩的这出把戏,在邵树德看来漏洞百出,但偏偏辖底无言以对,他总不能直接说大萨满被阿保机收买了吧?那样会被愤怒的牧民撕碎的。
“痕德堇可汗怎么说?”邵树德又问道。
“可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吐血过两次了,昏昏沉沉,难以视事。大巫瞧病之后,说可汗见到了戴野猪头,披猪皮的㖞呵神,即将故去。神命传位于阿保机。”罨古只叹道:“我不过质疑了几句,释鲁便借题发挥,要杀我全家。无奈之下,只能出奔了。”
邵树德听了沉思不语。
建极六年的事真多啊!
淮南杨行密刚死,河东李克用、江西钟传也命不久矣。如今又多了契丹痕德堇可汗,这是扎堆一起死吗?
之前陈诚建议他增置禁军,他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兵真的不够用啊!
好吧,其实不是兵不够用,而是他开的战场太多了。
蜀中那边,依靠关西的资源一路攻伐,灭了李茂贞。如今嫡长子坐镇一年,扑灭残匪,平复局势,稳定人心。
岳州那边,威胜军被一分为二,一部东进蕲州协防,一部在岳州与马殷打烂仗。
平卢军刚刚屯驻徐州,毕竟南方太过空虚,不能一支部队都没有。
河东虽然半降,但终究没降,你还是得派大量军队看守。
河北之地,魏博在一个多月前才刚刚发生了一起叛乱,卢怀忠从前线抽兵,回去镇压。
沧景、幽州现在看似平静了,但你如果把大军撤走,局势如何真的很难讲。
更别说邢州行营才刚刚汇聚主力,进入镇州地界,与成德军厮杀了。
如今契丹方向也要投入兵力,是不是太贪心了?
李克用、钟传、阿保机,哪个人更重要?邵树德默默盘算,他现在恨不得派太医去契丹地界,给痕德堇可汗续命,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终究是太贪心了啊!”邵树德苦笑道,不过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是该有取舍了。
“罨古只,朕遣人给你一批钱帛、粮草。春社节过后,你便带人北上长春宫,寻机招徕旧人。”邵树德说道:“朕就不信每个人都服阿保机。形势就这么个形势,阿保机想当可汗,可还有很多人不想他当呢。你便多多联络这些人,让他们和阿保机对着干。实在干不过了,逃来大夏可也。朕会给予赏赐、官位,说到做到。你——想不想做官?”
罨古只一听,立刻推辞道:“陛下,我不过一山野鄙人,如何当得大国将官?况且,我若入朝为官,招募部落之事便不太容易了。有些人愿意投我,未必愿意投夏。”
“罨古只,你怎么说话呢?陛下给你官做,是看得起你……”耶律滑哥听了半天,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此时好不容易逮着良机,鼓起勇气斥责道。
不过罨古只只瞪了他一眼,滑哥就闭嘴了。
邵树德笑了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你在外,辖底等人在内,一同反对阿保机,给他制造点事端,别让他顺顺利利参选可汗。”
他已经看出来了。罨古只势穷来投,但并不真心,还打着回草原取代释鲁、阿保机的主意。毕竟当年八部于越的职位就该是他们,结果被辖底、释鲁二人联手耍了,失之交臂。
罨古只的野心,他洞若观火,心中已经想好了多种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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