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浦码头之上,人声鼎沸,忙乱异常。
康福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
辎重车、偏厢车、战马、驮马、挽马、军士、府兵、土团、工匠、水手、官员搅作一团,乱得不成样子。
“这边!这边!你往哪放呢?”
“粮食就扔在码头上?万一下雨怎么办?”
“让开!让开!别挡路!”
“不是让你们去树林边等么?别傻愣着了,快走。”
“快!再快一点!船队要走了。”
“妈的,你们里正是谁?这么个小身板也来当役徒?两袋麦子都扛不动,要你何用?”
“箭矢别忘了,还有伤药,先放丙字库。”
……
康福突然之间就乐了,简直比洛阳南市还热闹!
其实吧,不是官吏们本事差,实在是一下子涌入了太多的人和物资,后勤转运压力极大。大伙连着几天白天黑夜连轴转,都快累晕过去了。
“咚咚咚……”聚兵的鼓声响起。
康福往河里撒了一泡尿,抖了抖后,不慌不忙地前往校场,列队站定。
数骑从校场外驰入,在高台前下马。
康福没甚兴趣听他们说什么,况且离得太远,也听不清楚。
他扭头看向赵敬。
这厮也是营口县府兵的队正,腰间挂着弓梢、横刀,身上一件崭新的皮甲,手里拄着步槊。
康福笑了笑,昂首挺胸。朝阳落在身上,银光闪闪。
赵敬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他偏过头来,看到康福身上的铁甲,眼睛都红了。
康福刚要说些什么,突然有骑士从各个方阵之间的空隙中穿过,一边走,一边喊道:“擒杀耶律亿者,得县侯!”
“县侯!”
“县侯!”
欢呼声如海浪般响彻大地,良久乃歇。
“杀阿保机,得县侯!”赵敬满脸通红,看着康福,大笑道。
“擒月理朵怎么算?”康福突然问道。
“哈哈!”军士们轰然大笑。
“那不得给个县公?”
又一阵哄笑声传出。
康福也跟着傻乐。三千人集结在旷野中,对他们的敌人不屑一顾,大声嘲笑,这份豪气确实可以了。
进兵的命令很快下达。
三千人带着器械,排着整齐的队伍,行走在大辽水之畔。
长长的辎重马车遮护着他们的右侧,车上装了不少粮食,垒得高高的。
左侧就是大辽水了,河面上是一艘又一艘满载物资的船只。从后方运过来的铁力马奋力前行,拖曳着船只一路向北。
时不时有忽远忽近的马蹄声传来,那是游骑在外围警戒。
在康福他们走后一天,又一支队伍离开了码头,一路向北。
他们的规模更大,人数上万,分别在大辽水两岸行走。
清塞军军使史敬镕、副使刘彦琮二人并辔而行,都虞候康义诚则前后跑着,督促各部的队形。
“王彦章其人,你可了解?”史敬镕问道。
“听过这名字。”刘彦琮说道:“朱全忠的部将,冲阵挺厉害。”
“就这些?”史敬镕惊讶道。
“就这些。”刘彦琮说道。
史敬镕明白了。合着这王彦章冲起来就不管不顾,眼里只有他带的这部分人?唔,应是大局观不太好,缺乏全局视野,应变能力不强,指挥不了大部队。
“怪不得是秦王坐镇中军。”史敬镕笑了笑,道:“王彦章名义上是副手,实际上是先锋或游奕使吧?”
“他统带一千骑兵,应是游奕使无疑了。听闻耶律罨古只的契丹兵也归他管,那就好几千骑了。”
“罨古只可靠么?”
“不知,防着点他就行了。不过此番如此之多的兵马,谅他也不敢反。”
是啊!史敬镕感慨了一声。
圣人应该是操办完晋王丧事就开始谋划攻伐契丹了。别的不谈,光那么多车辆的打制,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四月,长达半年的时间,河北、河南、淮海、直隶四道的工匠们就一直在干这件事。
如今辽南牧草已经开始生长,待到五月,辽西、辽东的牧草也长起来了,正是用兵的好时候。
面对如此威势,契丹拿什么挡?契丹八部的骑兵?还是阿保机新建的奚、渤海、汉儿步兵?抑或是鞑靼、霫、室韦仆从兵?
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多了啊。
史敬镕心中有数,河东势力加入得太晚了。朝堂之上,缺乏为他们说话和争取利益的大人物。而今天下已打了大半截,立功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征伐契丹,或许是为数不多的良机了,必须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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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浇灌了农田,滋润了大地。
野草露出了嫩芽。放眼望去,一片绿意,点缀了上京府单调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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