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邵树德说道:“李唐宾在云南搞得不太像样子,朕要你去料理首尾。”
“陛下的方略是……”种居爽问道。
“雷霆之威已有,现在需要抚慰。”邵树德说道:“云南不能乱,已经牵扯了朕很多精力了,朕不想再为天南之事烦忧。”
“臣明矣。”种居爽回道。
其实,当圣旨抵达濡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大概明白了。
种家是什么背景?河北大儒。一贯以教化世人的面目行走于世,徒子徒孙遍布整个河北。
家尊种觐仙老当益壮,还在龙泉府担任辽东道学政,数年来劝学无数,在当地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
他本人的学业也不差。担任濡州刺史期间,广兴教育,让原本幽州的那些部落黑户们沐浴了不少王化,成果斐然。
如今圣人不派别人去云南,偏偏派了他,那么意图就很明显了。
“你到任后,先把西京一带理顺。远的地方暂且放一放,地方局势多有不靖。”邵树德又道:“估计还得有几个月。”
李唐宾这会正在攻剑川镇。
邵知为至永昌后,地方上也有一些蛮人占据城池,不愿归降。他们倒不是对大长和国有什么留恋,事实上他们以前也是郑仁旻压制的对象,只不过趁着长和国崩溃的“有利时机”,想要搞一搞事罢了。
银生镇其实也有一点这样的苗头。就像其南部的黑齿十部,邵树德怀疑他们已经脱离了,不再认南诏、长和一系的统治,对大夏当然也不认。
这样地方有叛乱,其实多多少少在预料之中。
毕竟大长和国死得有点突然。郑仁旻从雅州被一路追击,黎州、大渡河、嶲州、弄栋、大理,一千多里地,溃不成军。直到最后被攻破都城,说实话都挺突然的——败得这么憋屈的地方势力首领,古来也是少见的。
邵树德私下里将大长和的亡国称为“崩溃”,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崩溃了,那么就可能产生碎片。现在大块的碎片已经在手里,接下来需要慢慢收集小碎片,一一握在手里,这需要文治武功两方面的努力。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深知时不我待。”邵树德又道:“朕现在急着西征,对其他事情都不是很在意。云南那边,你与燕王、李唐宾共同把关,稳着点。”
“遵旨。”种居爽回道。
燕王也要留在云南?种居爽心中有点数了。
征长和之役,燕王是名义上的主帅,他如果有点心思,应该已经在云南的官员上面动手了。如果再待个几年,就小有根基啦。
不过这也没什么。
云南的根基,也就仅仅只是云南罢了。放眼整个天下,这都不叫根基。
“最近中书拟置曲州,朕尚未下定决心,你去云南之后,仔细考察一番,报予朕知。”
“遵旨。”
“曲州便是南中之地。”邵树德补充了句。
中国古代的行政区划,有些地方其实很有意思。
如后世湖南之岳阳,在唐末时本属鄂岳,也就是湖北。但被马殷夺取之后,从此归于湖南,再也没变过。
后世云南之昭通、曲靖,在天宝年间属于戎州(理所在今宜宾),而戎州又归剑南道。南诏攻取这些地方后,从此归属云南。
历史,有时候也充满了偶然性。
“陛下,南中多为部落蛮区吧?”种居爽问道。
“不错。”邵树德点了点头,说道:“郑仁旻北略,南中蛮部也出了不少人,多死于河川沟壑之中。若置曲州,地方蛮獠洞主的权力必将受限,或有反弹。届时,免不了又起杀伐,或还引得昆明部落兔死狐悲,这便是朕犹豫的地方。但滇池附近地多沃壤,气候宜人,南诏开发百余年,编户齐民之下,户口殷实,为其陪都重地。朝廷要利用这处地方,必然要重新打通戎州石门道,曲州之建置难以避开。”
鄯阐府是南蛮东京。南诏时期,经常有蛮王长子坐镇,户口、经济虽然不如大理,但也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而且,邵树德是后世之人,知道昆明的发展潜力比大理强多了,光坝上平原就多不少。朝廷如果要联系滇池地区,老是从大理绕路是不合适的。更何况,只有一条驿道,被人切断了怎么办?
“唐玄宗时,鲜于仲通自成都出兵,走的便是戎州石门道。”种居爽说道:“彼时诸多部落还心向中原,如果施以教化,应可置州设县。”
“此一时彼一时。”邵树德忍不住提醒了句:“部落都是墙头草。阁罗凤得南中之地,乃以军兵胁之,以恩威收之。一百多年了,当地是个什么情形,谁也不敢保证。教化蛮人是好的,但朕不想看到你麻痹大意,把自己陷进去。”
“臣知矣。”种居爽有些感动。
他是文人,确实与李唐宾甚至圣人这种武夫的思路不太一样。
他们那些厮杀场里过来的人,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杀性极重。
圣人早年征讨草原,杀得人头滚滚,然后把妇孺分赐给巢军降兵为妻。李唐宾在云南杀得人头滚滚,估计也差不离。
“去吧,放手做,凡事多与燕王、李唐宾商议。”邵树德说道:“朕接下来的精力,主要放在西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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