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并不支用国库的钱。”翻译说道:“看到那边的田地和果园了吗?其实,大部分皇庄出身的孩子最终都是在本地生活,能派出去的是少数。他们种地牧羊,可能还会纺织、酿酒、编织竹筐甚至冶铁打铁,你可能低估了皇庄。理论上来说,一个在皇庄长大的孩子,直到他老死,都可以寸步不离。”
“方才我看到你和那个少年聊了很久,还说了什么?”塔姆最后问道。
“那个少年其实是契丹人。”翻译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只听他说道:“你猜他怎么评价安巴坚的?”
“怎么说的?”塔姆来了兴趣,问道。
“他说,安巴坚对绍伊汗在草原上取得的巨大声望产生了嫉妒,企图通过不义手段推翻绍伊汗的统治。”翻译说道:“他再三强调,安巴坚是个无耻的野蛮人,他统治的部落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他不敢攻击由强有力的勇士戍守的城市,只敢抢劫没有军事经验的平民。他阴险狡诈,既野蛮又懦弱,只会欺负弱小。”
塔姆的表情凝固住了。
每来一次,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就深入几分,他就越难以提起抵抗的勇气。
他看到了站在馆驿门口的厄尔布鲁士,他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甚至于,大维齐贾伊罕尼力排众议,连续两次把他们派出来,心中也有同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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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潞州南下,过泽州之后,很快就进入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护卫了他们一路的大夏武夫们兴高采烈,谈笑风生。
是的,疏勒已经到手四年多了,且四年之间,每个月都在发生着变化。但比起中原来说,疏勒仍然可以被贴上“偏远”、“穷困”、“落后”等标签。
河阳则不一样。
作为东京近畿,又迅猛发展了二十多年,如今已经十分繁荣。
有些人甚至提到,当年可能往河阳迁移了太多关西百姓,以至于这里的人都有点太多了。
但人多也是有好处的,物产丰富、商业繁荣,鳞次栉比的酒肆、茶铺、饭馆乃至青楼,都让他们眼花缭乱。
出征两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李从珂则有点忧愁。
义父李嗣源疆场立功,荫封了一个儿子,结果给了李从荣,没给他。
父亲提起这事时有些羞愧,李从珂心里也不太舒服。
这些年来,每次冲锋陷阵,不都是他们父子俩一起拼杀么?李从荣才上过几次阵?就因为他是亲儿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
就这么点家业,他还看不上眼。疆场之上,大把的立功机会。只要还和波斯打仗,他就有机会立功。将来,他甚至可以求圣人允准他恢复本姓王,自立门户,光宗耀祖。
只是——万一与波斯议和了呢?他上哪立功去?
武人,天生就是拿脑袋来换富贵的。不打仗,要我们武人何用?
太平世道的时候,文人可以凭借政绩升官受赏,但武人呢?
武人的“政绩”就是敌人的脑袋、财货、女人和土地。一旦不打仗了,到哪里去弄“政绩”?
想到此处,他看了眼波斯使团的那些人,恨不得一槊一个,全都挑死。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当初过沙漠的时候没杀,现在更杀不得了。更何况,他也不敢。
今上并非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相反那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狠人。
他能面不改色喝下羊血——传说还有人血。
他能把头颅拿在手里仔细欣赏——传说还对着人头说话。
他能把敌人的妻女锁在房中日夜把玩——传说这些女人哭得越厉害,他越是坚硬如铁。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饶是在战场上七进七出,李从珂还是有点畏惧——这不丢人,怕这“老贼”的人多了去了。
他只希望,这次不要谈出什么名堂,让战争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下去,给他捞取不世之功的机会。
只不过,瞎子也看得出来,波斯人这次是来求和的,至少求和所占的分量比较大。
那个曾在喀剌沙策划兵变的萨曼尼,在李从珂看来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也不知道波斯那位权相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么做,也在损害自己的威望吧?现在一手遮天,权倾天下,将来失势的时候,这一桩桩都会回报到身上吧?即便不是他,也会应到他的子孙后代身上——你是傻子吗?为了议和,脸都不要了,还当什么宰相?
就这样一路腹诽着,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洛阳东郊,经上东门入城。
其时已经十一月中旬,漫天大雪笼罩了这座辉煌的城市。
塔姆抬起头来。
遥想起出发时喀剌沙也下雪了,抵达洛阳时还是大雪天,这一年年过得,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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