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录事点了点头。
这个没得说。全家从地狭人稠的华州迁出来,抵达地广人稀的襄阳,当然可以分得更多的土地。甚至于,这会新迁过来的人,仍然可以分很多地,只不过需要自己开荒。不像二三十年前的第一批,因为战争破坏,有大量现成的土地可以分配。
开荒,真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人开着开着,莫名其妙就死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只能统归为水土不服。
但不开荒又不行。人不能生活在荒郊野岭之中,只有把沼泽、树林改造为农田,才能获得生存下去的基础。
总体而言其实仍是好事。
留在华州是没有前途的。当地能分的土地都已经分掉了,就连上任的官员都没多少职分田,可见土地的紧张。
还是襄阳好,只要改造好了荒地,扎根下来,就有了传之子孙后代的基业。
张录事想起小儿子在读的《致治》,书中提到的人口与土地,当真说到了点子上,以至于他都忍不住拿过来拜读。
读完之后,在衙门里与同僚吹牛聊天,提到这事,人皆以为然。
同僚们大多也是关西移民的后代,如今已在襄阳乃至整个襄、郢、复、唐、邓、随六州占据了不低的位置,甚至因为包括人口在内的种种优势,渐渐压过了土著,成为当地的主导者。
绝大多数人都对今上有极高的评价,不比他们的父辈低。而这种感恩戴德的情绪可能还能维持个一两代人,才会慢慢消失掉。
圣人,真是旷古烁今第一人。
默默叹了口气后,张录事朝杨老实摆了摆手,道:“既然没菜,就不和你闲扯了。”
说完,带着一干随员离开了河岸,匆匆前往另外一处。
杨老实将粪勺扔进木桶内,然后走到田埂旁,拿起一根扁担,将两个空粪桶挑起,往家中走去。
太阳渐渐升高,照耀着玉带似的河流。
宁静地小村旁,鸟雀纷飞,炊烟袅袅。
绿树丛中,露出了房屋一角。
孩童们操着关西口音,互相玩闹、追逐。
不知不觉间,以襄阳为首的直隶道南部诸州,在外来移民数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垦殖下,已经成了一处宜人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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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刚刚接见完来自襄阳县的数十名乡人代表。
因为他的特意关照,挑选来的人一半是年纪很大的第一代移民,一半是出生在襄阳的移民二代。
当邵树德用乡音与他们交谈时,很多人老泪纵横,年轻人虽然没那么深刻的感受,却也感伤不已。
对故土的眷恋,仿佛刻在骨子里。
年轻时劳累不休,辛苦谋生,这种情感会被深深压制。但当老了之后,一旦闲下来,却又开始寻找那些早就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并将其视为珍宝,时不时从心底掏出来,缅怀一番。
邵树德知道,他的移民政策不得人心,至少让一部分人反感。
但通过与这些人的交谈,了解了他们的生活状况之后,他又很是欣慰。
移出来的人,只要没在半途或开荒过程中死去,最终都收获了累累果实,对朝廷的怨恨也烟消云散。至于在本地出生的第二代,从父辈口中得知老家的情况后,更是多有感激之情——耕种几亩地和几十亩,显然是两种生活。
关西崛起的政权,一般只接受长安为都城,如果非要再选一个,那就是洛阳。它曾被视为关西势力的延伸,是关西人能接受的最靠东的首都。
大夏定都洛阳后,曾经制定了严密的关东“殖民地”计划,即利用黄巢、秦宗权这两个畜生所造成的巨大破坏,抢先一步移民,将孟、怀、洛、汝、郑以及襄阳一带填满,令其成为关西势力的延伸,以拱卫神都洛阳。
三十年移民下来,成果斐然。
而这个结果,邵树德也是十分满意的。
襄阳作为京南腹地,正需要这样一群“自己人”,以震慑河东、河北乃至南方势力。
不要说他狭隘,这个年代就这样。
幽州人还觉得契丹人比晋人更可靠呢,地域割裂的现象远比后世更严重,毕竟九成以上的人是文盲,很多人至今仍不知道国号、年号以及天子是谁。
襄阳如此,他放心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全军大酺。
节后第三天,圣驾离开了襄阳,往邓州而去。襄城漕渠,是他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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