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居正府上,他们聊的事远比陈沐想象中要少得多,其实早在他赶回北京之前,别的部堂已经为这些事谈了一些日子。
这事还是陈沐次日约会戚继光、谭纶到陈府聊军事事宜时才知道的。
“吏部要抓南洋的官职任免,我兵部也要抓讲武堂与海外军兵调度,刑部王学甫认为万国通法还要更改,户部要直抓南洋账目银两,礼部也想凑个热闹。”谭纶坐在陈府大堂上座,显露老态的名将如今没了亲率军兵杀到血水没腕的豪情,说话尤其缓慢,时不时还哼出两句唱词,忽而笑道:“你倒好,还是没把权放给我们,倒是把我们拉到你的衙门里去了!”
在谭纶看来,六部部堂对四洋大臣、北洋衙门的提议都很心动,他说道:“但这事肯定还需再议,北洋重臣如以六部部堂兼任,这个衙门的权力就不单单在海外,而是海外海内令行无阻,朝臣现今对你都发怵得很,谁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开玩笑!
想当年克己克疯了的隆庆皇帝给陈沐一手空架子大权,外派南洋,整个朝廷都等着看他笑话,左右不过几个从一品官吏的俸禄,南洋能捞到银子最好,不能也无所谓,事办不成回来接着任职都司复古卫军罢了。
谁能想到匆匆四年,南洋军府单靠广东一地卫军,打出浩大名号,把南洋诸国整合拉出数万宗藩军,硬做出弱干强枝的模样,四年京运逾五百万两白银。
这五百万两白银是明面上南洋军府的功绩,可内阁与户部的明眼人却知道,这反而是南洋军府一切功绩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海外庞大的商业贸易可不单单只有南洋军府的战利、贸易,他们的贸易总额连十分之一都算不上,大头还在民间商贾,澳门、月港、天津港的海关税额,被带动起的广东、福建商税,各地产业集中带来的变化,哪个是一年二百万两白银能比得上的?
戚继光姗姗来迟,他今天上午去了京营,回来时又跑了趟武库司,总督京营的彰武伯杨炳要造战车一千一百四十辆,加上战车所需火器兵仗,武库有的要照数给发,武库没有的则立即估算打造用来操练。
杜松去牵了马,戚继光入堂先讨了碗温茶,这才摇头道:“京营要战车一时半会很难凑齐,你说这宣府军器局,怎么就知道造铳炮呢?”
始作俑者陈沐怀抱小炉眯眼轻笑,接话道:“宣府不单单会造炮造铳,还会造甲具火箭手雷地雷,唯独不会造战车罢了。”
说着陈沐摊开两手,无可奈何道:“因为我那会没用车营,我在北疆才呆了多久,军器局与讲武堂立好便下南洋,后面都是环洲先生操持了,不过戚帅要战车,南洋军器局有一款新造火箭车,名神威机关车,施放火箭,我北上前正在改良,估计五月前后就能有定式送来。”
“火箭?”
戚继光不是很来劲,在他东南剿倭的那段岁月里,几乎将武库里一切能调来的兵器统统亲自试过,甚至一窝蜂还专门装备于平倭浙军当中,但到北疆就不一样了,老戚摇头道:“陈帅不是没与虏骑战过,寒凉之地,其坚甲厚衣,火箭不必多,多亦无用,全仗铳炮杀人。”
戚继光说的还是旧式火箭,依靠火药助推,主靠箭头杀人。
这让陈沐极为诧异,问道:“戚帅军中竟无小旗箭?”
“太贵,小旗箭三两一支、总旗箭十两一支,其威甚大,一箭放去炸开十步,但不甚精准,少放打不准,多放一阵百两银子出去,戚某不是陈帅有自筹军费的本事,银钱俱为朝廷拨派,倒不如添置五门火炮,逢阵仗便放。”
戚继光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沐,他还有话在心里没说,小旗箭他拆开看过,内里构造算不上多精巧,内外花费一支箭至多四钱银还算上从南洋军器局购置后运到天津的脚船钱。
偏偏南军都吃这套,南边那些卫官都瞧见过南洋军作战的威风,发了疯地让人挖铁挖铅,送到南洋军器局换军械。
那东西他也会造,不过一来顾及伤了陈沐情面,二来他也不是倒卖军火的,陈沐能给工部找来诸如电灯电线、蒸机电机电报机这些新的财源,他可没这能耐。
军火商不是谁都能干的。
“这么贵啊!”
陈沐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价钱都是他定的,他能不知道?但他又不乐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白送,要光戚继光在,送上三五千支小旗箭也无所谓,但还有个用军火的大户谭纶在这儿呢,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他笑道:“无妨,待军器局将神威箭改良后,技术进步,小旗箭总旗箭的成本应当会稍有降低,到时给蓟镇供些也不算难事。”
说得跟真的一样!
戚继光听着都尴尬,拍拍手道:“陈帅找在下,请谭公来,说是议新式军装、军法,那是什么?”
谭纶也将目光转向陈沐,看上去陈沐对南洋改制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做出倾听模样道:“陈帅想说什么,请说。”
“二位也知道,陈某刚从缅甸回来,此前在安南,都是炎热暑瘴高发之地,刚从安南到缅甸,许多军士便患上疟疾病倒,哀鸿遍野险些兵败。大明军士通常是蓄须的,平常人家则皆为短须或如羊须,唯有军士长发络腮大胡,重威严、杀气。”陈沐说着摊手道:“不过也重虱子,我想上奏手本,请在热带职守出征的军士能将须发剪短,由朝廷定下固定的军士发式。”
固定发式?
戚继光与谭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他接着问道:“剪短,多短?”
这俩都是带过兵的,深知军士长发闲时还好,一旦战时数月难有梳洗机会,深受其扰。
但问题在于陈沐想让军士剪多短,少剪一些,起不到作用;多剪一些,那不成僧人了,就算法令准许,社会是会歧视的呀,军士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及一寸!”
谭纶抿了抿嘴笑得有些僵硬,探手道:“陈帅大可奏上手本,老夫能帮你说话,这很有用,不过事成与否,只能姑且试试,阻力很大,军士发式若定下章程,过去的兜鍪可就也不合用了。”
“还有军装,这是陈某准备的新式军装,请二位看看。”
说着,陈沐在桌案上推出几张以炭笔绘出立体几何的包括数种发式、数套军装的图样,令二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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