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西班牙新贵族惶恐不安地坐在常胜东洋军府衙门的偏厅里,为接待他们,邹元标还专门动用公幤将培根住所旁边的几个院子向修建它们的原住民百姓买了下来,扩大了四夷临馆的使用面积。
照邹知县说,这些个西班牙贵族太像惊弓之鸟了。
他们是从墨西哥城来的,凭借着过去的贸易中在王家堡用金币银币兑换过大量通宝、熟识主管兑币的官员与驻军军官,在王家堡短暂避难后通报常胜,准确的说,他们是从墨西哥城逃过来的。
为什么逃?
因为海盗登陆了。
这个原因不论在陈沐还是邹元标等人看来,都太可笑了。
六个由伊比利亚旧贵族转变为新大陆新贵族的家伙在边境线东边都有广袤的土地与种植园,他们一个人名下的土地甚至比常胜移民一个村子的土地还大,每个人名下的种植园原住民奴隶放出去都能组成一个小部落。
何况他们还掌握着武力,单单他们运送家眷、财货的雇佣护卫凑在一起就是一支员额二百武力不俗的小部队。
就这么一帮人,家眷、奴仆、护卫浩浩荡荡五百多人,就因为离墨西哥城六百里外的东海岸有一支海盗船队登陆,卷起金银细软跑了!
并且军府衙门根据王家堡传来消息的时间逆推,他们几人很可能是不分先后地在海盗登陆的第一时间就逃到了边境线上,躲进王家堡。
这很奇怪、很滑稽、很令人想不明白。
墨西哥城是多坚固的一座都城啊,尽管它没有城墙,可整座城在大湖中央,仅有两条长桥与陆地相连,天险能让那固若金汤。
想要进出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从长桥强攻,哪怕有再多部队都无法在那展开;要么就只能控制湖面才能成功攻入城中。
哪怕是没有铁器没有火器的阿兹特克人,先在国王投降西班牙人后杀死国王另立新王打出西班牙人的‘悲伤之夜’,再在城外所有村庄倒向西班牙人失去外援后在王城被重重包围下,由新王率领于湖面阻击西军九十三天。
眼下新西班牙有驻军两个西班牙混血军团、明军千余,还有杨廷相练的鸟铳衙役八百。
什么海盗能打到墨西哥城里去?
要不是事后明确知道登陆的是汉国海盗,陈沐与邹元标早先的准备是把这六个新贵族软禁起来,怀疑海盗是他们的人,打算里应外合攻陷常胜呢。
当然了,他们也无法攻陷有血肉长城的常胜,哪怕六个新贵族每人从兜里掏出一台拖拉机也不行。
不过这几个新贵族倒是挺随遇而安,家眷、奴仆与护卫被分开安置仍然毫无怨言,倒是让他们等了很久才受到陈沐的召见令他们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海盗登陆的危机显然不足以让他们逃到常胜来,何况哪里都能逃,何必逃到常胜?
陈沐对他们的行为只有一个理解——投名状。
西班牙人过去在新大陆的那套治理系统早就行不通了,眼下能决定一切的是杨廷相,而控制着杨廷相作为的人在常胜。
陈沐召见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偏厅八个客座尽数坐满,一身戎装的陈沐自后堂踏着坚实的步幅走出,在主座前朝众人笑笑,缓缓坐下后才道:“陈某知道诸位到常胜来是做什么,不是说有汉国船队登陆,诸位向王家堡求援,希望能进入常胜避难。”
“陈将军,不是船队,是海盗船队!”一个蓄着厚重胡须有阿拉伯血统的西班牙新贵族说出长长一段话来佐证他笃定的话,道:“他们穷凶极恶、赶尽杀绝,大西洋上遇到他们的正经商人没几个能活着回去!”
陈沐似笑非笑地看了坐在客座最前的两个明人一眼,接着对新贵族缓缓点头,重复道:“正经商人?穷凶极恶?”
“那也不至于让你们跑到这来吧,墨西哥城的驻军可以保护你们,据我所知登陆的船队只有不到千人,还有三百多人留在海岸边看守船只。”
“就几百人,你们跑了几百里地。”
看起来那个有阿拉伯血统的家伙就是西班牙人的首领了,他摇头道:“我信不过那两个混血军团,在过去的战争中他们不堪一击,只有大明帝国的军队才能保护墨西哥城。”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明朝人一样。
不,真正的明朝人哪儿有这么狂热啊!
新大陆上移民的、当兵的都是生活所迫,真正的明朝人根本不在乎能不能保护墨西哥城,也不会思虑什么保护这里、保护那里的诡异想法,大家只想着多赚点银子,让家小过上更好的生活。
历来做君父的只要根基稳固,万事皆有朝廷操心,百姓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老百姓根本连知道都不需要知道朝廷的忧虑。
中原只有在王朝末年,当君父的也扛不住内外撕扯的力量时才会让百姓知道朝廷已经无法保护他们,放权入地方准许招兵自守,其实真到这个时候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宁可亡国,也不愿亡天下。
汉末的太守州牧、唐末的节度使,都类似这种想法,最后别管谁割据了、谁称帝了,末代王朝最后的稳定总能历练出成熟的统治集团,终究有人能杀出来。
新大陆这种怪异情况是在所难免,新地嘛,丢了、不属朝廷,也没什么关系,甚至哪怕只是移民控制都对朝廷没有影响,而且还比没有强。
“只有大明帝国才能保护墨西哥城?”
陈沐勾起嘴角,道:“这你算是说对了,认识一下——汉国将军杨策,登陆东海岸的那支船队就是他带来的。”
“他们本想攻打新西班牙,但与新西班牙总兵官付将军的兵马相遇,这才知道新西班牙是大明和西班牙的共治区,便自己过来了。”
“现在墨西哥城没事啦,没打仗,你们可以回去了。”
陈沐的话把六个新西班牙贵族说蒙了,几个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又战战兢兢地打量坐于客座上首的杨策,最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他们当然不是跑到这避难的,现在让他们走?
“不走?”陈沐摊开手道:“既然不想走,那就说说看,陈某能帮诸位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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