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有些地方是没有动静的。
边境线在指挥官心中是一条动态存在的线,但对生活在边境线上的百姓而言,这条线并不存在。
而对与波尔多苏拉克海角隔河口相望的罗什福尔驻军来说?边境线甚至也是不存在的。
这座城市西距大西洋海岸仅三十里,南距波尔多那座被陈九经炸毁的堡垒也仅有百里,最早是防止罗马人入侵而修筑的要塞,如今则是防范明军进攻的前沿阵地与海防重地。
但是在战争来临前,这个地方一点儿都不重要,只是一个被波尔多抢走风头的海运港口而已,算上辖制所有村庄,周围有不到两万靠海吃海的百姓。
由于沿海地区时常有陈九经的兵船封锁游曳,马提翁元帅在这驻扎着一千一百名士兵,并为他们准备了十二门佛朗机炮用于岸防。
火炮最大射程留在岸边,目的当然不是打陈九经的船,而是在明军登陆后向海岸轰击射杀试图登陆的明军,以及在城镇中依托城墙防守,拖延到友军赶到罢了。
马提翁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对付野战能力很强的陈九经部兵将。
这个冬天不论对罗什福尔城的居民还是驻军,都非常残酷。
他们快饿死了。
秋季驻防波尔多的明军小股部队越境多达七十七次,面对先后经历百年战争与数次宗教战争的法兰西,遍地城堡一一攻陷对陈九经非常不利。
他的补给辎重多依靠西班牙以及大明在西班牙的大明港转运,一座波尔多城与附近村庄、土地供他的部队驻军就已捉襟见肘,无法长久集结兵力像推土般推倒一座又一座城堡。
何况不顾一切地攻打坚城是傻子才做的事,他只需要封锁就够了。
还是那句话,人是要吃饭的,没饭吃,自然就会投降。
并不是陈九经想和法国人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而是不知不觉中早已骑虎难下,西勇六营是一群善于提上裤子就跑的老流氓,但白山营不是这样。
在以白山营为主体占领波尔多的漫长时间里,部将军兵在波尔多与翻过比利牛斯山的西班牙毕尔巴鄂当地居民结婚生子,蒙古草原上不受待见的游荡者、白山黑水的林中猎人、朝鲜王国苦寒之地的无产农民在这片土地上成家,这里就是他们的基业。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得到了陈九经的支持,他认为这能有效团结地方百姓,何况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故乡。
比起北亚,这里土地肥沃、设施健全,还有良好的贵族农奴传统教化百姓,这一点上来看,陈九经认为大明很有优势。
在他理解中,欧洲封建制是一种社会水平极差的产物,村子里没有医生、没有衙役、没有巡检,医生由剃头匠兼职,巡检衙役的活则让成日吃白饭的领主干,还有招待朝圣者、教小孩识字这些杂学,老百姓请不起教书先生,就让更闲的修士干。
本质上来说,和北亚的部落差不多。
陈九经把波尔多占了,立即就能拿出一套更好的治理方案替代,而且都没人有异议。
一旦把这当成自己的土地、百姓当成自己的百姓,事情就难办多了。
他必须要找到更多粮食,只要找到更多粮食才能尽量不给百姓添加养兵的负担。
所以明军需要屡次越境,波尔多没有的粮食,北岸有啊!
明军越境,起初驻防部队还跟黄喜、康古鲁等人打一打,后来实在打不过,就放弃了,为避免无意义的伤亡统统钻进城里闭门不出。
不是野战打不过或军阵打不过,除康古鲁的具装甲骑马队,不论西勇六营还是黄喜的朝鲜兵在军阵、兵装与战斗力上跟法国人也就伯仲之间,是输是赢从无必然。
但火药供给上,差了太多。
明军每战必有火炮支援,罗什福尔驻军小部队没有火炮,硬扛炮击肉身冲锋也不现实,何况他们火枪所用弹药也极其有限,打一仗行、第二仗炮就哑了、第三仗连火枪都打不响,用长矛十字弓结出的阵形如何在实心弹轰穿阵线的同时抵御火枪压制射击,动不动还有康古鲁马队践踏而来。
他们只能守城,就连出城巡逻都不敢出五里之外,这便将情报、农田、道路、水利设施全部拱手让给陈九经。
城外的粮食还没熟就被割了、烧了、抢了去,城里的存粮吃一天就少一天,先是百姓受不了,教会放粮接济;紧跟着军队也受不了,贵族发粮赈灾;然后教会没粮了,贵族也没了余粮,望眼欲穿的海岸线上还是没有运送粮食的船开过来。
罗什福尔的贵族一致认为是陈九经的舰队封锁港口近海,所以他们尝试修造几艘大型桨帆战舰加莱船,来支援王室运送辎重的船队,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得救了。
但陈九经什么都没做。
波尔多舰队巡行外海的目的不是拦截海运通道,尽管陈九经很想,但这年头只要不攻占港口是很难封锁一片海的,罗什福尔城根本就没有港口,陈九经又何来封锁一说?难道要把整个海岸线占领?他没那么多船。
他的船航行在海上唯一目的是防御法军舰队针对波尔多的袭击,罗什福尔城里的贵族挨饿受冻唯一原因是根本没人往这运送补给。
虽然陈九经不知道原因,但战争嘛,有时候比的并非谁做对的事情多,而是看谁犯错少。
法兰西王室顾不上这,他顾得上。
十几户从新大陆过来的山东移民各自带着‘北亚雇佣军’抵达河岸对面,依照白山营发下的位置按图索骥,找到一座座在战争中变为废墟的城堡、庄园,成为边境线上的新地主。
如何当好一个地主,这些受过墨西哥边境线历练的山东移民,门清儿。
这帮子以山东移民为主体、波尔多土民为翻译、北亚原住民为雇佣军的新地主集团看着手下长工拿着的石斧头、身上的花棉袄陷入沉思,不约而同地做出相同举动——他们为法兰西火绳枪、胸甲、板甲定了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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