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胡依依所面临的困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被困在玄都观的一处黑房子里,已然有七日。这七天七夜中,她一直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是没有一件摆设的空房,除了她笼子里的舒恨天外,她身边再无一人、一物相陪。
七天前,也即是上元节,胡依依听得舒恨天道长安城中,此时能救他脱却牢笼者,非玄都观主李淳风不可。于是不敢耽搁,急忙带了舒恨天的笼子,便往玄都观而来。
那玄都观位于长安城西五里之外,虽然大名鼎鼎,但胡依依找到近前,却见不过是一处甚为简陋的道观。此时,日已西倾,香客散去,道观大门紧闭,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胡依依叩开道观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十四的小道童。胡依依向小道童耐心地讲明来意,孰料那小道童只是说家师正在闭关修炼,外人一律不见,说罢不容胡依依再行恳请,便关了道观大门,径自去了。
此时,舒恨天还在笼子里挣扎,未见观主李淳风,胡依依岂肯罢休?!待得入夜之后,胡依依便提了笼子,纵身一跃翻进了大门。
胡依依翻入了观内,一路走进,只见前院中植有几株樟树,正中间栽有一棵巨松,长得甚为挺拔,树围至少有三人方能合抱。这处道观在外面看着不大,进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观内重重叠叠有十余个殿堂,大殿里供奉着三清道祖,前面有七真殿、后面有玉皇殿、娘娘殿,两旁各有文武财神殿、零宫殿、文昌殿等等,都是供奉着各路神仙。这一处处殿宇建造得均甚是宏丽端严,轩阔幽深。此时正是元月十五,观中虽无灯烛之光,但月色如水银泄地,借着皎洁的月光,观中景色更显清幽雅致……
胡依依见玄都观内阒无人踪,便信步入内,只见过了重重殿宇,后面竟还有一个方圆数十丈广的后园,园中种满了桃树,桃树林中隐约还有一座小屋,屋中透着微光。她暗道那观主既然是闭关清修,或许便在此间,便径直走到屋前,正待举手敲门,却见房门不敲自开……
胡依依仗着自己一千二百多年的道行,心中也是胆大,她不及多想,便提了笼子走进了屋中。
孰料,胡依依前脚刚刚踏进房门便踩了一个空,她身子顿时下坠,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己掉入了一团漆黑之中。
胡依依待得自己身子立稳之后,心中也不惊慌,她先凝神静心,暗运真元,一双细长的狐目中,顿时亮起了荧光。她碧波仙子毕竟是修炼千年的一位狐妖,于黑暗之中却还能视物。此时,她只见自己被困在了一座宽约两丈的房屋中,房子的四面只有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房中更无一件摆设,连一个石墩子都找不到……
“哪有这样的一座房子啊?没有窗户就算了,竟连房门都没有!”胡依依暗觉不对,她四面摸索都找不到任何机关,索性将笼子放下,高高跃起,却发觉上面竟是一个平整的屋顶,也不知屋顶是何物搭建,触手坚硬,无隙可乘。
“小舒……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胡依依向着笼子里的舒恨天问道。
“咳!……我的老姐姐,我哪知道啊……”舒恨天有气无力地说道,言语间,竟有些惶急闷塞的感觉。
“老娘就不信了,还能被你这一个破房子给困住不成!”胡依依心中有了怒意,便运转真元,朝着这房子的四面“墙”连连发掌,直到不停地打了几百掌,手掌酸痛为止,然而这四面深墙却依然纹丝不动。
“老姐姐,我看这屋子里不简单啊,暗藏道法结界,已将我二人尽皆困住,可不好脱身啦……”舒恨天叹道。
“还要你说!都是你出的什么破主意,要来这玄都观里找什么破观主,如今,人没找到,倒把我也搭进去了!”胡依依气道。
“老姐姐……都怪我,都怪我!当时忘了告知老姐姐,那玄都观主李淳风脾气可古怪得紧啊!听说,只要他想见之人,便是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若不是他想见之人,你就算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休想能找见他……”舒恨天苦声道。
“你这什么破鼠脑子!到现在才说,还来得及么!亏你还是个‘书仙’呢!先前被一个女娃儿给戏弄,如今又出得什么胡乱主意?!”胡依依虽是一个千年大妖,毕竟还是一个女子的性情。如今,胡依依急于脱身,方才一气打了几百掌,除了耗损真元、双掌疼痛之外,右脚踝的创口竟也迸裂,鲜血滴答而流……胡依依心中又气又急,却还是无可奈何。
“咳!老姐姐……看来,这便是我要渡的劫难啊!只是没曾想……竟把老姐姐也给连累了……”舒恨天低声叹道。
“小舒,咱姐弟俩什么交情,你可千万别说什么连累的话……你再好好想想,那什么破观主,叫李淳风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你与他没有半分交情么?”胡依依问道。
“这玄都观主乃道门中人,我一个妖精能与他有什么交情啊?只不过当年在西牧洲的时候,听我妖界的朋友们说起,都道长安的李淳风道法厉害,善布玄门法阵,普天之下就没有他解不了的机关。是以今日一急之下,张嘴就说出了他李淳风的名字……”舒恨天无奈说道。
“咳!小舒……叫姐姐怎么说你才好呐!”胡依依听了舒恨天的话后,心中又不禁气恼了起来,暗自想道:“他李淳风乃是得道高人,你我可都是自西牧洲而来的大妖,只不过化身为人形而已,如今贸然找上门来,可不是自投罗网么?……”
话虽如此说,胡依依也心知他舒恨天身在笼子里,元神困于兽形之中,心里必是万般难受,再加那小道姑的笼子被人施以法咒,若舒恨天长久困于笼中怕也是不妙。以那半解书仙的心性,情急之下乱投医,也是他鼠之常情……
那胡依依与舒恨天自上元节那一晚便受困于玄都观中,这一连七日七夜,不管胡依依用尽妖力,使出了浑身解数,左右开打、上冲下掘,仍然毫无办法。这宽深均不过两丈的一间小屋,竟似有无上的道法加持,任凭你千年的大妖,困在此中,依然无计可施。
“咳!小无病……你在哪里?姐姐被困在这两丈的黑屋子里,你可知道?”
“照情形测算,小无病,你此时应该已经回京了。若回府不见我与小舒,想必你定会设法来救,可如今,叫我该如何想个法子,才能让你知道我二人被困在此处呢?”
……
胡依依被困锁在黑屋中,神情委顿、疲累交加,心中便不住地盼望徐恪此时能飞马赶到,奋身相救。她想起,徐恪的那一柄昆吾名剑,再加他习练的那一招“一气混元剑”,剑气凌厉无俦,或能劈开此中的结界,将她姐弟二人救出……
任她碧波仙子冰雪聪明,又怎能料到,此时此刻,她心之念之的“小无病”,却僵卧在魏王府后院的东厢房中,身中剧毒,已然奄奄一息……
几乎与此同时,大明宫思政殿中,皇帝李重盛端坐在御榻前,正凝神思量。在皇帝身旁,除了内廷大总管高良士之外,一位身穿紫色正三品官袍之人,正躬身肃立于两丈之外。只见他年约四旬,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满脸英武之色、双目炯炯有光,正是那禁军大总管程万里。
“魏王……没有受伤吧?”听过了程万里简单的回报,李重盛问道。
“回陛下,这次钦差遭刺客突袭,仰赖陛下洪福齐天,魏王只是稍稍受了些惊吓,所幸毫发未伤。”程万里回禀道。
“其他人呢?”李重盛又问道。
“薛涛受了内伤,只需调养月余便可痊愈。就是青衣卫徐恪,却受了巨创,他这内伤还好,但身中暗器之毒,怕是……”程万里回道。
“中毒!徐卿中了什么毒?”李重盛问道。
“启禀陛下,徐百户前胸膻中、气府两穴中了刺客的两枚毒蒺藜,那铁蒺藜上喂有剧毒‘七日噬魂散’。”程万里回道。
“‘七日噬魂散’!蜀中康门毒药之首!”李重盛不由得站起了身子,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忧愁之色。皇帝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咳!……徐卿为护钦差,不惜以命相搏,这一份忠勇着实可嘉!只可惜,身中此毒者,天下无人可解啊……”
程万里也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顿了一顿,李重盛又问道:
“程将军,那行刺之人,你可有线索?”
程万里略一思忖,便回道:“陛下,当时天色已黑,那刺客首领黑衣蒙面,末将并未看到他脸面,也看不出他武功路数,只是,此人逃脱之时,用的却是‘天阴散’。”
李重盛脸色一变,说了一句:
“天阴散!那不是青衣卫中的独门秘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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