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二十八、酉时、徐府后园】
今日,徐恪至青衣卫上值之后,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或许,是因为昨晚上睡得太迟,他感觉有些困倦;又或许,是因为对于韩王这桩案子,他心里无端地起了一丝愧疚,以至于他这一整天下来,都有些闷闷不乐。
大清早,皇帝便派内侍赶到青衣卫内传旨。徐恪惊闻那位明月姑娘,竟要被处以凌迟之极刑,而且,翠云楼中的那一百余位姑娘以及五十个杂役护院,都要一同被处死,他心下不禁呆了。
这哪里是在惩戒凶手?这分明是在拉人殉葬!
就算皇帝信了沈环与杨文渊的话,那么,既然已推定凶手就是明月与老鸨,为何还要将其余的青楼女子与杂役护院一并处死?
而且,徐恪心下清楚,韩王之死,与明月和那老鸨并无半分关联,若坐视她们就这样替罪受死,叫他又于心何忍?
而最为可气的是,皇帝将一百五十余个姑娘、杂役尽皆下旨处死,却偏偏放过了那四十余个嫖客!
在皇帝眼里,凶手当然要死,与凶手相关的姑娘、杂役都得处死,可那些深夜赶去翠云楼中寻欢的男子,却不用死!
这算什么道理?!
试想,这天底下,若没有那些耐不住寂寞,四处寻花宿柳的嫖客,又何来的女妓,何来的青楼?
花钱买乐子的人,只需要到几千里之外的边地去呆上几年,回到长安,他们照样可以逍遥快活地继续活着,逍遥快活地继续花钱买乐。
而那些忍辱偷生,强颜欢笑,只为博那些男子一乐的人,却一个个都要被处死。
说白了,这个世界,有钱人还是可以任性,没钱的人就只能认命。
徐恪内心,顿感一阵悲凉……
他今日便只是呆在了他南署的公事房内,几乎关了自己一整天,什么人都没有去见。
今日一早,随着圣旨的下达,沈环也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天子赏赐南宫不语绢二百匹,黄金一千两。这道口谕一下,顿时把南宫不语乃至他整个北安平司中的手下,都给乐坏了。
眼下,正值国库艰难之际,天子竟对南宫千户如此大方,可见,南宫大人在天子的心目中,已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
自然,消息一出,整座北安平司内,自百户、校尉直至掌旗、佐领,无不欢欣雀跃。古材香便与其余四位百户,商量着一定要合起伙来,请千户大人一同到得月楼内用宴。南宫不好推脱,只得微笑着答应了。
后来,銮仪司的诸千户与青镜司的张千户也一道赶来,专程向南宫千户道贺。大伙儿一拍即合,遂决定,今日午膳,便一起到得月楼中痛快喝酒,庆贺南宫千户喜得皇上嘉奖!
然而,南宫不语最想见到的,还是他的好友与得力臂助,巡查千户徐恪。只是,他找来找去,却找不见徐恪半个身影。
直至午时,众人在北安平司内,遍寻徐恪不见,古材香便亲自跑到南署的巡查千户公事房,邀请徐恪与大伙儿一同赴得月楼用宴,却被徐恪婉辞相拒。
古材香见徐千户一脸郁郁寡欢之状,他不知何故,还以为徐恪是艳羡于南宫千户喜得天子重赏,而自己竟分文未得,是以心下失衡,郁闷不欢。于是,古材香心中暗自笑了笑,只得拱了拱手,便退出了公事房外。
徐恪既不愿出门,卫卒便奉命将千户大人的那一份甲餐,给端到了公事房内。然而,徐恪对着本司伙房精心烹制的七八个碗碟,也只是略略吃了几口,他只觉味道一般,便命卫卒撤了餐具。
午后,他依旧呆在公事房内,哪儿也没去。
他拿出几本书,展卷观看,却还是心不在焉。
原本,他要赶去杨文渊的南安平司巡查卫务,然他听取了南宫的话后,无奈之下,只得罢了这个念想。
……
时日匆匆,转眼便到了酉时一刻,徐恪放下书卷,随即下值回府。
这一日,他几乎什么事也没做,什么人也没见,就这样,百无聊赖又闷闷不乐地上值了一天。
他走出青衣卫大门之时,还听得几个北安平司的卫卒,在他身后谈论着他们南宫大人如何喜得万岁爷嘉奖云云,他只是淡淡一笑,便即出门……
徐恪回到自家的府邸之后,便径奔后院的榛苓居而来。
他刚刚走到后园,便见胡依依已迎面向他走来:
“小无病,你今日如何回来地这么早?”
“胡姐姐,今天卫所里没什么事,是以就下值得早。”
“那好,咱们到前厅去,子贝妹妹应是做好了晚膳,咱们开饭吧!”
徐恪便调转头,跟着胡依依又走向前厅。
一路上,他又问道:
“胡姐姐,你今日遇着毛娇娇了么?”
“遇着了,我还同她说了好一些话呢!”
“啊?你们……真的遇着了?”
“真的遇着了呀!”
徐恪不禁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对方的回答却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心里想,你昨晚上不是说,毛娇娇藏身的本事一流,若她不想见你,你很难找得着她么?怎地才过了一日,你就已见着了毛娇娇?
难不成,是毛娇娇主动来找你的?
这一次,徐恪猜测得果然没错!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胡依依正坐在榛苓居的小院中,对着天空的浮云发呆,却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阵娇滴滴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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