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听罢落阳所述,气得霍然起身,拔剑斩去了石边一角,愤然道:
“康铭博这厮忒也歹毒!竟干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来,将来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康铭博?徐公子,你为何叫他‘康铭博’?”
落阳闻言,感动之余,随即问道。
徐恪这才想起,今日他来凭吊方树虎本是无心之举,而寻找落阳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没想到,今日他闯进分水堂内大闹一番,却丝毫不见落阳的行踪,然而在这方家二堂主的墓前,却阴差阳错地救活了落阳。
而且,若不是昔日方二堂主赠与他的解药,这次就算他救出了落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落阳中毒而亡。
这岂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徐恪当即言道:
“落公子,今日暗算你的方铭博,其真名叫‘康铭博’,他在成为方文昭义子之前,原本是康门门主的私生子。”
落阳诧异道:
“康门门主的私生子?你是说……那‘方铭博’竟是蜀中康门的大掌门康广洋的私生子?他原本就姓康?”
“正是!”
于是,徐恪就将屠青青告知他的关于康铭博身世的秘密,原原本本地述与落阳知晓。
落阳听罢,顿时奇道:“徐公子,康铭博是康广洋私生子一事,整个分水堂都无人知晓,你怎会知道?”
徐恪想了一想,也只得回道:“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但这个朋友的名字,我却不能说给你听。”
“嗯!”落阳点了点头,又思索了片刻,忽有所悟,于是说道:
“是了!康铭博是康广洋私生子的秘密,整一个分水堂均无人知,却独独有一个人知道!”
“哦?这个人是谁?”徐恪心想,难道就是“这个人”将康铭博的秘密告知于屠青青?
落阳道:“这个人……自然就是分水堂的故总堂主——方文昭!”
“方文昭?”
“对,方文昭早就知道康铭博就是康广洋的私生子,他之所以接纳康铭博,还让他改姓方,想必是借康铭博这条命牵制住蜀中康门,也是为自己找了另外一座靠山。”
“落公子何以有如此见解?”
“你想啊,杭州分水堂内总共有五位分堂主,为何方树龙、方树虎、方树威、方树武四个分堂主,每人标下都有十个船头,也即一千人马,却唯独那五堂主康铭博,手底下几乎没人,管的也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之事?”
“这倒是!”
徐恪回想自己在分水堂时的经历,再对比落阳之言,忽觉这方文昭对于康铭博确乎是心存顾忌,虽口里对他一再夸奖,大小烦难之事也都交给康铭博去做,但分水堂的实权,却一直牢牢攥在自己与四个亲生儿子的手中。
“还有,方文昭让康铭博迎娶了知府洪文堂的千金。”
“迎娶知府千金,这有何不妥?”
“这段时日,我已将方家从前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当年康铭博与洪文堂之女成婚,行的是入赘之礼。洪文堂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一直想找一个赘婿,可是杭州城内的名门子弟大多不愿入赘,一般的乡野草民,洪家自然也看不上。当时这方家老太爷主动向洪文堂递上年庚,答应送五子入赘洪家,可把那洪知府给乐坏了!你想想,若是这方文昭真心疼爱他的义子,如何会将康铭博送入洪家做了个赘婿?”
“如此看来,方文昭当年收康铭博为义子,实则是与康家相互利用,明知康广洋动机不纯,想利用方家布下眼线,他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利用康铭博反向来牵制住康门?”
“正是!”
“只是,方文昭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
落阳当即接口道:“有朝一日他会死在康铭博的手里!”
徐恪原本想说的是“有朝一日他会突然丧命,尚未来得及交代他的几个儿子留心防范康铭博,以至于被那康铭博骤起发难,终致方家满门遇害!……”谁知落阳却替他接了这么一句话,当时他只好顺着落阳的话头问道:
“落公子觉得,就连方老太爷……也是康铭博害死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想那康铭博在方家做事,手中既无实权,又被逼做了个知府的赘婿,他心中如何不怀恨在心?方文昭猝然身死,想必就是遭了康铭博的毒手!”
“可是,以方文昭的武功,康铭博未必是他对手。”
“呵呵,若是光明正大的比武决斗,康铭博自然不是方文昭之敌,但若是康铭博暗中偷袭,就如他今日对付我落阳的手段,那方文昭未必能防得住!况且,康铭博这些年在方家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方文昭也未必知道康铭博真正的武功。”
“原来如此!”
徐恪忽然间就想到,为何在两年前,方家老太爷定要让自己去康铭博的身边做对方的亲随,纵然方二堂主不断替自己向方老太爷求肯,可老太爷还是坚持派自己去五堂主身边做事?
当时的自己,为了方老太爷的这个命令,几度大哭一场,好几次都想离开分水堂,他总觉得是方家老太爷看不惯自己的性格做派,欲假借方五堂主之手除掉自己。
如今再次回想,徐恪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方老太爷命自己去康铭博身边做事,用意就是让自己随时随地监视康铭博。方老太爷是个生性多疑之人,却为何在分水堂数千人中独独选中了他徐无病?如今看来,非但不是看不惯自己,恰恰是最信任自己!
看来,方文昭最倚重的儿子,果然就是方家二堂主方树虎。老太爷大约是听方树虎多次讲过自己如何聪敏能干,爱屋及乌,因之才将监视康铭博的“重任”交到了自己的头上。
如此一想,徐恪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他也终于明白了方家二堂主为何会在临分别之前还要亲手将“七星断魂散”的解药交到自己手中。
他早就知道方老太爷派下的是一个监视康铭博的重任,这一份工作不可谓不凶险,因此早早把解药偷出交到自己的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也幸好,有方文昭在上面压着,他自己在康铭博身边虽做了大半年的亲随,但这位方五堂主总算对他也客客气气,一直不曾有何为难之举。
徐恪也是至今日才想到,他在分水堂的那些往事,非但令他郁闷不快,且还藏着这许多暗中勾当。
落阳既已知道康铭博的真实身份,当下不再犹豫,遂向徐恪告辞道:
“徐公子,落阳今日非但要谢你救命大恩,还要谢你将康铭博这恶贼的真实面目告知落阳。事不宜迟,我这就要赶回少山,将这件事禀明师尊!”
“你受伤在身,不如我派些人护送你回少山?”
“不用!这点区区小伤,对我落阳而言,还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徐公子……”落阳想了一想,还是说道:
“你杀孙师哥这一剑,虽是无心却也有意。掌门师尊心性豁达,待我禀明此中原委后,他老人家自不会再怪罪于你。只是我了凡大师伯,他……他性如烈火又嫉恶如仇,孙师哥在他心中就如亲生儿子一般,就怕他对徐公子还是不依不饶,还盼徐公子今后若是见了我大师伯,还是……还是尽量远离为好!”
“落公子一番好意,无病心领了。”
“徐公子,落阳就此别过!”
“好,后会有期!”
落阳向徐恪深深一躬,随后便转身向北行去,然他走了十几步,忽而再次折返,心中似有一件大疑问,又朝徐恪问道:
“徐公子,你真的……是蜀山大弟子么?”
“这个……”徐恪哈哈一笑,忙道:“让落公子见笑了,‘蜀山大弟子’的名号,纯系去年我三弟戏谑之语,休说我此生根本未曾上过蜀山,就算我真的有幸见过蜀山高人,以在下这一点微末本领,如何能称得上‘蜀山大弟子’之名?”
落阳却正色道:“徐兄,你刚刚导入我身体内的真元之气,浑厚无比!天下武林中虽有无数宗门,然有如此浑厚真元者,实属寥寥无几。落阳年少时也曾游历天下,于各门各派的武功修为,多少有些了解,能有徐兄这般纯元修为者,若不是出自蜀山,真不知这普天之下,还有何门何派能有如此内功了!”
“这……”听闻落阳这一番言语,徐恪心下也不禁有些茫然,他心道难道我与嫣儿在玉山草庐中偶遇的那位“雨庐翁”,竟真的是蜀山高人?
“敢问徐兄,师承哪一位高人?”
“这个……”
“徐兄若不便相告的话,落阳也不勉强。”
“实不相瞒,我在长安时,曾被神王阁主看中,有幸亲入神王阁中,成了天字门中的一位弟子。”
“噢!”落阳脸上露出艳羡的神情,“原来是如此!徐兄能有如此天大的机缘,实乃徐兄之幸!徐兄既是白老阁主亲传弟子,有如此纯元内力,自不足为奇了!落阳……告辞!”
说罢,落阳当即转身,再不回头,终于大踏步而去。
留下徐恪一个人站在方树虎的墓碑前,心中思绪起伏,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心里,反反复复就是一个疑问。
“难道说,‘雨庐翁’前辈真的就是蜀山高人么?”
不知为何,当落阳问起他的师承时,他却并没有说出“雨庐翁”的名字,而是告知对方,自己是神王阁弟子。
可他心中比谁都清楚,神王阁主白无命真正的亲传弟子,整个大乾国就只有一人,就是赵王李义。只因李义一身的功夫皆是白老阁主亲身传授,而他徐恪在神王阁内,虽度日如年,似乎呆了无数年月,可当白老阁主真要传授他棍法与修为时,他却一口回绝。
这个“神王阁天字门弟子”的身份,对于徐恪而言,除了是一个虚名之外,其它的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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